扒一扒我生活的老小区里的史诗般的奇葩！

减肥不要紧

    八、麻坛神雕侠侣

    杨大侠和龙女侠是本小区的一对模范夫妻，与时常需要关起门来进行武术训练小金刚家相比，他们的生活是平静而令人羡慕的，杨大侠夫妇是本市一家老字号机械制造业国企的双职工，该企业当年主要生产国内尚属先进范畴的某加工设备，效益很好，工资很高。当年本市居民普遍用来衡量生活水平的标准“三转一响”，在杨大侠家里早就实现了“五转两响”，比“三转”多了电风扇和洗衣机，比“一响”多了个电视机，是彩色的，这样的生活条件把许多邻居的眼睛都看的通红。除此之外杨大侠夫妻俩还有点小爱好，就是周末闲暇打一打麻将，也不玩太大，虽然人家玩得起。和许多刚搬进本小区的居民一样，杨大侠一家对未来充满了憧憬，他们觉得只要在退休前保持目前稳定的工资收入，迟早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然而天意要是总能顺应人心，我们的故事早讲完了。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进口加工设备开始进入我市机械制造行业，与杨大侠所在的老字号国企产品相比，进口设备的加工能力和精度都要高的多的多，做工和质量也要好的多的多，老产品一下子从先进跌到了落后，唯一还能跟人家比的也就剩下价格了。

    社会在进步，行业在发展，客户的要求只会越来越高。很遗憾，老字号国企的领导们没有完全意识到这一点，仍在几年如一日的生产着老产品，很快，国企产品就陷入了滞销、降价、偷工减料降本增效、再滞销、再降价的恶性循环，利润嗖嗖的就快接近零了，但是企业内部没人发愁，因为“国”字当头。当改制风伴随下岗潮刮来的时候，很多人仍然觉得难以置信。

    企业的效益变差，工资变低，杨大侠待岗在家，按月领取生活费，龙女侠正常上班，按月发不出工资。很快企业改制去“国”字的消息就传来了，紧接着工友们之间飞速传播着一则消息：厂长已经和XX老板签署协议，将价值上亿元的企业资产以上千万变卖转让。杨大侠和龙女侠坐不住了，和工友们一起在本市某高档海鲜酒店门口堵住了浑身酒气的厂长。

    厂长同志是个老实人，面对包围住自己的职工们，一边打着饱嗝儿一边苦口婆心地劝导大家：“企业很困难，领导干部也拿不到工资，大家要理解。”理解你妈个X！围观职工一拥而上，对厂长同志展开了群殴。可怜的厂长同志被打着打着，一肚子的吃喝全吐了出来，有好事的闻了闻说，这酒起码300块钱一瓶吧！厂长同志还没来得及摆手狡辩，愤怒地职工们上来又是一顿群殴。最终民警同志赶来救下了厂长一命，听说并没有为难一干职工们。

    楼主去年夏天压马路的时候，无意间发现这家老字号国企竟然还在，曾经千把号人的大企业如今只剩下一块破地和一间没人的小办公室，听说租期到了刚把地收回来，正准备招标转手卖了。

    企业给了职工们两种选择，一是回家待岗，每月发给120块生活费，仍给缴纳养老和失业保险直到退休。二是和企业签署协议，一次性领取3万元补助，和企业断绝一切关系，名曰买断工龄。很多人选择了第一种，但杨大侠龙女侠选择了第二种。

    这里插播一个小故事，当年楼主爹带着楼主晚上压马路的时候，楼主突然在路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这是楼主爹的同事X叔叔，楼主非常喜欢他，他人非常好。楼主刚要跑过去叫X叔叔，却被自己爹突然一把拽住，掉过头从别的路走了。楼主依稀记得，X叔叔手上捧着一串小灯笼正在沿街叫卖。这份心酸楼主长大后依然记在心里。
    作为本市首批改制企业的职工，杨大侠和龙女侠光荣下岗回到家中，叹成败，人生豪迈，夫妻俩准备从头再来。水果市场批发点香蕉摆到路边卖，太累，从头再来；环卫所招收清洁女工扫马路，太丢人，从头再来；到美食街摆摊卖早点，既太累又太丢人，从头再来。就这样从头来过几轮之后，夫妻俩的儿子都能在小学班会上演唱《从头再来》了，杨大侠和龙女侠都觉得累了。

    杨大侠的一个亲戚时任本小区周边旅游景区的小头头，找到杨大侠告诉他：“景区商业步行街的一家老字号国营商场即将改制倒闭，拆分成多家小门面对外承包，外地人已经想尽办法在争了，给我5万，替你顶一间下来。”杨大侠回家和龙女侠一商量，给了亲戚这样的答复：”我们夫妻俩怎么说也是XX厂的，包门面容易碰到熟人，么得面子。”

    当然，龙女侠也曾在麻将桌上透露过另一个理由：“他妈了个X，是个人都想着老娘买断工龄那几万块钱。”时至今日，很多当年在步行街租门面卖汽水冰棍的外地人，如今已在本市CBD等地段买下多套住房，成为地地道道的本市居民。

    夫妻俩最终还是决定拿些钱出来做点正经事，做点专业比较对口的事，开了一家五金店。经营五金店的大部分时间是快乐的，杨大侠每天都在店里陪着儿子打坦克大战，然而快乐的时光却总是短暂，就在杨大侠发现坦克大战不论打多少关总没有通关的时候，五金店开不下去了。

    和本小区其他的下岗职工一样，夫妻俩将“从头再来”的热情义无反顾的投入到了垒长城事业当中，稀里哗啦，东南西北，输赢之外，昏天黑地。当时本小区的麻将产业还没有成形，很多牌友只是今天在自己家摆一桌，明天去别人家凑一桌，慢慢的，许多人家每天都能摆那么两三桌，可是消遣之余，家里人还是要吃饭，还要睡觉的，通宵达旦的稀里哗啦和满屋满地的烟头瓜子壳，是很让人头疼的。

    就有不觉得头疼的，资深牌友张大头就是其中之一，他把自家收拾收拾，腾出阳台安排老婆带着儿子睡觉，其它只要是能量出4个平方的地方，都摆上了桌子，四个人上桌打一圈牌，每人收5块钱，相对于当时本小区20块钱“进园子”的行情来说，是可以接受的。人手一张的５块钱养活了张大头的一家，包括和他一样没工作的老婆，还有那个永远只有６岁的儿子。

    如果您牌瘾上来了，什么都不用准备，把茶杯泡满带去张大头家找个空位坐下就行了，众牌友会自行搭配。如果还有亲对楼主描述不明白的，请脑补一下“联众网络游戏”和“QQ游戏大厅”。有时候也会出现一桌三位都已准备，独缺一个空座的情况，麻坛俗称“缺个腿子”，张大头就会走出自家站到楼下，扯开嗓门呼唤：小X子（小金刚）、X腿子、X麻子……，肯定不会让您因为等待时间过久而强退的。

    据此楼主推断，早年搞IT的码农们肯定有闲暇之余在外打麻将的。

    楼主也是很喜欢玩欢乐斗地主的，经常是辛苦大半夜攒个几千豆，紧接着一把翻个几百倍炸回到解放前。每当此时，打不打牌就不重要了，和下家相互问候祖宗十八代才是最有意思的，楼主打字开始不看键盘盲打也是那段时间练就的。骂完就拉倒了，换个房间换个桌，反正这辈子可能都碰不到。可是张大头家就这么几个房间，几张桌子，来当桌腿的也就小区里这么些人，时间久了，应了那句电影台词：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有江湖。

    麻坛江湖，自此开始。

    如下一幕是楼主经常看到的：深更半夜，某女（有时也是某男）很生气的走出麻将档，站在楼下开始骂骂咧咧：“他妈勒个X，老子打XX他不要，非要等老子一打XX他成牌，个甩货东西，你说啊是滴啊？”紧接着就有个人跟在后面安慰：“唉呦~算赖算赖，家门口，打个牌！”这一幕在楼主的印象里，只有骂骂咧咧那部分有所不同，其余部分基本是相同的，有时候夜深人静要上演好几次，颇有点闹鬼的意思。

    做人有人品，喝酒有酒品，打牌呢，自然也有牌品。碰到牌品好的腿子，今天这几圈牌不赢钱心里也舒畅，碰到牌品差的锤子，赢钱了恨不能换成硬币砸到他脸上。牌品最差的，就是江湖人称的“三不得”。

    一是输不得，这种人进门笑嘻嘻，坐下来打牌却只有赢钱的准备，没有输钱的觉悟，一但送出去几把，一边打牌一边指桑骂槐就开始了，通常是打一张骂一句，二饼一张送给你，省的你睁眼跟瞎子似滴。打个发财你看看，你家几代除了做梦就没见过哎。

    二是赢不得，按理说赢钱还有不痛快的？有的。与输不得相反，赢不得进门就绷着张脸，一但赢了几把牌，绷着的脸就舒展开了，紧接着嘴角上扬，开始挨个评论别人：唉你家媳妇那个样子还不让你家儿子跟她离婚啊？是我早让她滚了！唉他家买东西那么贵还买啊？你说他还呆X啊？反正除了自己家，剩下一张桌上的三家外加随机躺枪的邻居家，都非公正非客观的评头论足一番，大到你家风水怎么样，小到你家厕纸擦完屁股装塑料袋还是冲掉，都是评论话题。

    三是听不得。相对于输赢不得，牌品好的人也就是笑笑，偏偏算你倒霉碰上听不得，常见的情况是把牌一摔，不打了；正常的情况是把牌一摔站起来，你说什么？再讲一遍？通常情况是把牌一摔，掀了桌子撕逼干架。桌子一翻，输钱的就笑了，赢钱的就苦了。

    这三不得通常并非特指某些固定的人，而是人人都有可能客串其中的任一角色，只是客串的频次高低而已。本月的房租水电费，跟老婆（老公）搭讪的那个人是谁、儿子女儿的考试成绩等等，都是影响客串水平发挥的主要因素。有些人因为客串频度较高，已经成为了三不得的形象代言人，遭到各家档口的婉拒，被大多数牌友拒绝同桌。
    可是张大头为人是比较随和的，从不计较来人牌品的好与不好，进门就是客，为每张桌凑齐腿子才是最重要的。打牌归打牌，做人归做人，反正打个牌又不抱在一起过日子。对于服务行业来说，这种一视同仁的态度是很难得的，毕竟就这么几张桌子5块钱一个人，还搞这个欢迎那个婉拒的，月底老婆儿子还要吃饭不？不过杨大侠夫妇并不这么认为，作为核心客户群体，他们感到在消费过程中被无差别对待，使自尊心受到了伤害。终于在陪同一位著名“赢不得”打完四圈麻将之后，龙女侠正式向张大头投诉，要求张大头停止接纳“三不得”人员，应当优先保障像她这样的核心客户权益。

    张大头陪着笑脸说尽了好话，杨女侠依然不依不饶，最后张大头也恼了，拍给杨女侠5个大头：“你嫌我家牌不好打，那你回家打就是咯。就你打牌不舒服，那我家桌子上坐的都不是人啊？”张大头故意拉高了声调，牌友们纷纷投来白眼。龙女侠没有说话，摸过5个大头气愤地掉头就走。

    就在第二天的中午，一条爆炸性新闻在牌友们之间交头接耳地传播着，张大头也去打听了一下，眼睛瞪得老大：杨大侠和龙女侠把自家的两居室摆成了麻将档，正式对外营业，价格照旧是5块钱/人/圈。张大头松了一口气，反正大家价格都一样，熟客还是天天在我家转悠，你能怎么样？

    很快张大头就发现，事情与他料想的不一样。同样是5块钱，与张大头家纯粹的掏钱买凳子不同，杨大侠夫妇搞出了水平，搞出了花样，面向所有客户推出了三项超值服务。

    服务一，代接孩子放学。由于本小区很多牌友的孩子都在上小学，从学前班到六年级不等，孩子小的，上学送放学接是大多数家庭的习惯，可是这就让正在垒长城的爸爸妈妈们犯了难，学校4点不到就放学了，这个时间往往四方城里正在杀的难解难分，家长们掐着时间瞄着表，心急如焚又走不掉，一不留神，今天的伙食费就送给别人了。急顾客之所急，想顾客之所想，杨大侠夫妇提出，只要来打牌，孩子放学我来接。于是本小区所在学区小学的门口，每到放学时间都能看到杨大侠或者龙女侠的身影，领着大的小的五六个，开开心心的就回家了。其他麻将档知道后也争相效仿，更有甚者每天骑着大三轮等在校门外，三轮货架里正好摆满三排小板凳。除此以外，杨大侠还安排自己上小学六年级的儿子给五年级以下的孩子们辅导功课，代做作业，做完作业还提供小霸王学习机打坦克大战，保证关键时刻孩子们不哭不闹不睡觉，学习长城两不误，受到了广大小学生与家长的一致欢迎。

    服务二，早午晚餐准时供应。垒长城也是一项艰苦的工作，通常在每天的中午开工，经常需要通宵加班，一桌散伙的时候天都已经亮了，跟楼主搬砖很有的一拼。面对这样艰苦而又耗费体力的工作，吃的好一点是必须的。可是广大牌友们连接孩子放学的时间都没有，哪里有时间回家做饭呢？杨大侠夫妻操起锅铲，再次挺身而出。凡是在杨家麻将档打牌超过4圈以上（含4圈）者，均可享用免费晚餐一顿；4圈以上加班至夜里12点者，免费再享用宵夜一份；通宵加班者再额外赠送早点一份，可点餐（由杨大侠统一至美食街早点摊购买）。楼主有幸跟着自己爹在他们家吃过一餐，不得不赞一个，龙女侠的确做的一手好菜，味道好量足饭管够。楼主一直觉得他们家改开饭店生意也会很好的。

    广大牌友在杨大侠家里牌打的开心，饭吃的舒心，有的牌友一到饭点就想起来了：哎呀我家那谁一个人在家还没吃饭呢！怎么办啊？好办啊！杨大侠抬手示意，打电话叫来。于是牌友叫来了一家四口，杨大侠还摸出瓶老酒招待来宾，大家吃着吃着顺便把半场总结会也开了，气氛就像多年老友见面请客吃饭一样，和谐而又热烈。就在众人夸奖杨大侠“胎气”（大度、舍得）的工夫，一家四口又多干了几杯酒，多扒了几碗饭。

    光是这两项服务就已经让张大头没脾气了，可是还没完。

    服务三，小额免息借贷。四方城里风云变幻，胜败乃兵家常事，各路豪杰经常重新来过，难免大战在即，粮饷见短。每当这时，就会有牌友找到龙女侠，希望暂借一点粮饷，待到翻盘回本后加倍奉还。龙女侠相当好说话，加倍就不必了，本金记得还上就行，小本本上记一笔，掏出一叠筹码交给来人。楼主认为杨大侠夫妇是具备一定财会知识的，他们率先想到了使用筹码结算，避免真金白银往来增添不必要的麻烦。筹码到手，粮饷到位，四方城里烽烟再起。这种小额借贷每天都有，通常在200到2000不等，有经常借的，比如小金刚，也经常有还不上的，比如小金刚。对于有些一脸可怜相的牌友，杨大侠夫妇十分大度，数额不大也就不再追问了。当然，极个别也是有的，也不好意思再来打牌了。

    张大头5块钱送白开水的老场子很快人少了一半，凭借着面向消费者的三项贴心服务，杨大侠夫妇迅速在本小区麻坛江湖闯出一片天，创下了神雕侠侣的名号。本小区的麻将，自此迈出了产业化发展的第一步。

    本小区麻坛有一句名言：小赌可以养家糊口，大赌可以发财致富，结合神雕侠侣的成功案例来看，楼主认为这句话一定程度上是有道理的。据楼主估算，早在2004年到2005年前后，神雕侠侣麻将档的收入已经可达6000~8000/月，养家糊口已经绰绰有余。楼主的估计只少不多，当年恐怕很多白领屌丝也拿不到这个数吧。当然，一定程度上而言，就表示非绝对，小赌赌到饭都吃不上的大有人在，小金刚的名号楼主都懒得再提了。另一方面，获得高收入的同时，家庭生活就幸福完美了吗？呵呵。
    楼主曾听过一段相声，相声演员甲对乙说：算命先生说我家风水不好，得把人气旺一旺。有办法吗？
    乙：有办法！
    甲：什么办法？
    乙：把你家改成公共厕所，招呼街坊邻居都上你家来。
    一喷而过。

    杨大侠家里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情况。麻将档一开，原本生活过日子的地方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公共场所。不过纵观各路英雄，也只有牛大妈具备楼上下两套住房这一得天独厚的地利条件，可惜人家压根儿看不上这门营生。由于垒长城工作需要，牌友们大都抽烟，两居室的屋子里，说好听点叫烟雾缭绕，说现实点叫乌烟瘴气，从5块到50块一包各色档次的烟草燃烧后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夹杂着脚臭汗臭香水味葱姜蒜味，经久不散，原本雪白的墙壁经过积年累月的“熏陶”，在保留着一股烟屎味的同时已经开始泛黄。楼主最讨厌的事情之一就是洗完澡换好衣服后被母亲大人使唤去杨大侠家叫父亲大人回家吃饭，只要在他们家站2分钟，浑身都是烟屎味。

    神雕侠侣只给儿子留了一个睡觉写作业的小房间，兼杂物堆放仓库，兼夫妻俩的主卧室，十平不到的小房间愣是塞下了一大一小两张床，床板间一条道只能侧身横着走，真真切切的转个身的地方都没有。杨公子就这么一直到高中都跟父母挤在一个房里睡觉，别提多别扭了，虽然房门通常是关着的，但里面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除了无所不在的烟屎味，床上的被子似乎很久没有叠起来过，各色换洗衣物堆得满床都是。牌友中的文人曾即兴赋打油诗一首：

    白天假石山，
    晚上防空洞。
    裹上打个滚，
    就成咸肉粽。

    除此之外，各色牌友在渴了累了又没有喝红牛的情况下，自觉地就摸进了小房间，电视随便一开，两张床随便挑一张躺下，和着衣服拉过被子盖上就能眯一觉。于是每天杨公子放学回家写完作业准备睡觉的时候，这张床已经不知被多少男人女人睡过了。至于房间里的垃圾和各处灰尘，只有在杨公子自己都看不下去的时候才会抓起扫帚象征性地收拾两下。同样的，杨大侠家中还经常有各色蜘蛛、蟑螂、灰色小家鼠甚至黄大仙出没，很好地保持了生物多样性。

    正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杨公子趴在同样塞在小房间里的一张旧写字台上，挺过了整个小学到初中阶段的学习，勉强考上了高中。楼主应父亲大人和神雕侠侣夫妇的一再要求，曾经给杨公子辅导过一段时间的功课，此前楼主一再表示自己只是个中看不中试的“学酥”，负不起误人子弟的责任，但神雕侠侣夫妇一再坚持说楼主太谦虚了，后来听父亲大人讲，应该是请家教的费用太贵了。

    楼主起初以为杨公子这个小杆子（本地方言，小伙子）呢，是个沉默的老实人，刚到楼主家挺懂礼貌，也很认真。慢慢的楼主发现，杨公子的个性乐观十足，单词不会背，却对当时本市电视台播出的三流肥皂剧如数家珍，想必也是经常有人在他写作业的时候摸进房间看电视的结果。对于这些杨公子从不担心，不是因为他叛逆厌学，更不是因为他胸有成竹，而是他真的天生担心不起来，包括期中考试不及格被老师请家长这种惨绝人寰的现实，都不足以影响杨公子放学路上买份鸡排一边吃一边蹦跶的好心情。回到家后被杨大侠在屁股上招呼一套黯然销魂掌，再被龙女侠抓过鸡毛掸子抽了一顿玉女剑法，杨公子照样乐呵呵的买杯大奶茶钻进网吧打星际争霸。

    说实话杨公子星际打得真不错，曾经在楼主家一边单挑疯狂电脑一边给楼主讲解各种族出兵以及升级加点的套路，手残的楼主看得眼花缭乱，从此对RTS无爱。

    一次楼主在给杨公子讲到拉格朗日定理的时候，杨公子突然从安静听讲的状态下高呼一声：拉格朗……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楼主吓得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虽然青春期的高中生都对某方面比较感兴趣，但也不至于听个字都能兴奋吧。自此楼主逐渐发现了杨公子乐观个性的真面目，在当年的本市俗称叫“糙子”，在今天的LOL里铺天盖地统称“逗比”。鉴于杨公子的学习成绩和沉默老实的外表下越来越难以掩盖的喜剧天赋，楼主曾建议他报考戏剧表演类专业院校，杨大侠没有同意。

    在学习这件事情上，楼主和杨公子都有着类似的经历和体会，就是拿着不及格，满是叉，正确答案全抓瞎的试卷回家后，当即就能换来一顿胖揍，紧接着就是一顿数落，数落句式基本是通用的，主要有：

    句式一，老子这么辛苦挣钱回来，供你吃供你喝供你穿，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为什么不学好？爹啊，您很无厘头啊，孩儿没考好真的不是因为对您不满意啊！您这都要把孩儿打死了，到底是因为孩儿不满意还是孩儿不学好啊？
    句式二，你看XX家小孩XX，人家天天放学回来就写作业，读书从来不要父母烦神，成绩一直都呱呱叫，你怎么不学学人家呢？全民公敌，别人家孩子。杨公子曾经跟楼主讲过，一次他妈举了三个别人家孩子的例子教育他，其中一个已经因为犯事进去捡肥皂了，这一谬误还是跪着的杨公子主动纠正的。

    句式三，你们班那么多同学，都是一个老师教的，为什么人家能考第一你考个不及格？这是真正的必杀金句，家长老师都用它，此句一出，再无狡辩余地，只能低头看地，认错反省。学习就是你自己的事，学不好就是不努力。

    随着年龄的增长，楼主发现这句话其实也是可以延伸的，比如LOL是个好游戏，都在一个服务器，买英雄攒符文也可以不花RMB，怎么别人排位赛都打上白金了，你还能从青铜1掉到青铜5呢？

    很多人都会喊：小学生多，坑啊！

    LOL其实就是简化了的RTS游戏，只需操控一个英雄单位，常见阵型是双方5V5，分上中下三路对线。通常是上路一人，中路一人，下路两人，游击的打野一人。是不是只要我技术好就一定能打赢呢？当然不是，这是一个强调配合的游戏，光凭一个人牛逼是打不赢的。比如楼主经常打上单，15分钟内稳扎稳打还收了对方几个人头，趋势是好的，前途是光明的。可是回头一看，中路已经被推到家门口了，下路被对方中路配合打野逐个击破，剩下的人收了小龙正准备越塔收楼主，完了。再比如有的时候楼主发挥超常，20分钟屡收人头即将超神，定睛一看自己队伍里的小朋友快把对方几个人也送成超神了。30分钟不到0杀15送的队友见过木有？见过木有？于是5V5变成了4V6，有心超神也无力回天了。更不用说什么开场对骂掉线抢位带错符文，卖萌说新英雄第一次用，5分钟不到挂机喊20投的各路神坑了。再举下去楼主又可以开个帖直播了。

    如果这时候还有人再问，你水平不是很高吗,怎么打不赢啊？那你还不如去问诸葛亮不是很牛逼吗，怎么没干死曹操啊？梅西不是很牛逼吗，怎么没拿到世界杯啊？

    奥迪TT不是很牛逼吗，怎么百米跑不过比亚迪秦啊？

    楼主虽然只是个学酥，没当过学霸，可是也琢磨着当学霸跟打LOL一个意思，首先摆开阵容，勤奋努力和天资聪颖是你的两个强力队友，分别排在上单和中单的位置，它们虽然强力，但指望他们中任何一个去1V5都是不现实的。

    紧接着是你的学习动机，无论你是为了中华之崛起而读书，还是为了跟心仪已久的她考进一个学校，亦或者是想要永远离开像楼主生活的这样一个老小区，等等等等，可能很幼稚，很脆弱，但是它很强大，强大到能够带着一个脆弱的你去做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学习动机将作为团队中的强力ADC出现在下路。

    然后是你的学习方法，不论你有多努力，多聪明，学习动机有多明确，面对对方围攻，没有支援提醒，没有广阔视野是不行的，这就需要你有一个科学而合理的学习方法，帮助你事半功倍，而不是在无用功上浪费大量精力。所以学习方法是贯穿我们上中下三路的最佳打野队友。

    最后是一位最容易被忽视但却极为重要的队友，也就是你的学习环境，包括你家生活环境的优劣，经济基础的高低，家庭关系和睦与否，父母对子女教育的重视程度，乃至所在学校的学习氛围是否热烈，任课老师的教学水平如何，等等各方各面。这些光从一个人的外表是看不出来的，但是对一个人的影响确是最深远的。比如小金刚的女儿，经常连饭都吃不上，父母还时不时开练，你对她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考个清华北大，基本就是拿她开涮了。同时如果各位看官和楼主一样过了看童话故事的年纪，相信也能够理解，父母开宝马和父母开麻将档，作为子女捧起书来的感受是不一样的；拿死工资的公办普通高中老师和拿绩效奖的私立精英学校老师，教书育人起来也是不一样的。

    这些别人都不曾看见，只有你自己心里有数。于是学习环境作为一个不抢人头只助攻的辅助队友，和ADC一起战斗在下路。

减肥不要紧

    9点半是早餐板块的营业时间，很多早点摊还没收摊，丘老六想要提前，自然要故伎重演，不耍手段挤走一个是不行的。于是一天9点半，丘老六的盒饭摊抵在路中间和卖煎饼的早点摊同时经营，掌勺的是丘老六的老婆，而他本人则打着赤膊，搬着条凳堵在早点摊前一边抽烟一边搓脚丫。卖煎饼的是一对住在本小区楼上的老夫妻，板着脸，不说话，绕过丘老六把煎饼包好跑两步送给客人。这家卖煎饼的楼主是比较熟悉的，经常在他们家买早饭，因为他们家有一样东西给楼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就是给客人坐下来吃东西的桌子。这个桌子并不像其它早点摊的餐桌一样是折叠的，而是整张木质的长方形，不高，桌面上的油漆已经发黑，但还算完整，尤其四个桌腿，弧度优美，有棱有方。也许有人猜出来了，这是一张茶几。楼主爹感慨说，以前那时候也不是人人家都能有这么张茶几的，这家从前肯定混的还不错。从前混的不错，如今摆摊卖早点，只因下岗失业，家道中落。

    楼主到现在也这么说，工头他并不是个坏人，但他是个非常急躁的人。楼主可能并不是个有能力的下属，但楼主一直尽力去当一个忠诚的下属，这两年反反复复收拾过不少烂摊子，也给工头擦过不少屁股，有公事也有私事。但是楼主也不是没脾气的，有时候有些事真的不顶他两句都对不起自己，比如明明他自己捅娄子，非要半夜打楼主电话把楼主骂起来问是不是存心给他难堪。忠臣不好做，也许工头需要的只是一个听话不说话的人，而不是让他觉得在教他做事的人。
    其实楼主说人家是老夫妻有点冤枉，摊主夫妻俩顶多50出头，只是风吹日晒，加上长期的体力劳动，人老起来特别快。丘老六选择这对夫妻俩下手，估计也有看着他们年纪大的缘故。这一天，丘老六创造了本小区美食街午餐盒饭最早的出摊记录：上午9点，他慢悠悠地把盒饭摊子推到路中间，走上前，对着煎饼摊的小茶几猛的就是一脚，小茶几翻了几个圈滚到了马路边。老夫妻俩木然的站到一边，男的捏紧拳头，眼睛盯着丘老六。丘老六满不在乎地拽过肩膀上的毛巾擦擦脸，边擦边骂：“叫你妈X作死，老子叫你让不让，再跟老子抢地方老子拿刀砍死你们一家X养的。”围观群众指指点点，经过的自行车也纷纷停下，撑起一只脚靠在路边观望，没有人说话。

    “要出人命啦！”围观群众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刚刚还木然站着的摊主夫妻俩一下慌了神，女人看到儿子跑过，一把扑上去把他死死抱住，男人也赶紧冲上来想夺下儿子手中的菜刀，可是他夺不动，儿子死死地握着。抱紧儿子的女人哭出了声：“听妈妈话！儿子！妈妈知道你好，不关你事，回家好好读书，听话！”男人使出全身力气攥紧儿子握刀的手：“松手！你给老子松手！松手！”男人说话已经接不上气。胖小伙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举着菜刀不放，眼神死死地盯住丘老六，散发着杀气，父母则死死抱住他，已经哭喊成一团。其它摊主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站到一旁观望，从头到尾连说句公道话的人都没有。丘老六跑到了自己的摊位后面，哆嗦地接过老婆捡起的撒板儿，很快又露出了那副“有种来打我啊”的笑容，满意的点上一支烟。

    楼主想起一部叫《扎职》的电影，主角也有类似的经历，最终以大学生身份加入了B社会，老大问他为什么？他说：我想保护我妈。很多人说这样的电影把青少年都教坏了，楼主并不反对，可是楼主觉得这句理由也没什么可说的。胖小伙真要是砍死了丘老六，不说是为民除害，为社会清除垃圾是肯定的。可是那一刀下去，父母大半辈子的希望也就没了。幸好他最后还是放下了刀，屁都不懂的高中生，你让他能怎么办呢？

    煎饼摊的老夫妻俩最终还是让出了地方给丘老六，在周围人冷嘲热讽的目光里把摊子搬到墙角。自此丘老六成为打穿本小区美食街三大板块的第一人，打着赤膊走起路，放屁都带着霸气。最让人大跌眼镜的还是美食街各位摊主对丘老六的态度，比如丘老六推着摊子慢悠悠地准备出摊，沿途各位摊主纷纷向他打招呼问好，左边卖砂锅的瘦子递上两捆菜：“老六你家菜还买啦？我早上看见芹菜又好又便宜给你带了两把！”右边卖面条的秃子捧上一盒包子：“老六你家女儿么得吃早饭包？来我才买的小笼包子！”等丘老六把摊子推到门口，通常是嘴里叼着烟，耳朵上夹着烟，一天的生活物资已经齐备。谁说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丘老六差点就被这人间自有真情在的场面激动哭了，当即邀请瘦子和秃子等人晚上去他家喝酒。两箱啤酒下肚，丘老六对自己取得的成绩非常满意，表示要把自家的盒饭品牌做大、做强，最终做成本小区的百年招牌。瘦子和秃子听完也深受感动，当即表示甘效犬马之劳，追随丘老六左右。那一夜这三个人喝到很晚，最终一齐站到墙根滋了泡水枪，算是立下了投名状，对今后午餐板块的发展方向达成了共识。

    一边是老实本分卖煎饼讨生活的下岗夫妻，一边是欺软怕硬抢阵地拔帅旗的泼皮无赖，境遇迥然不同。小市民的世界里，永远都不缺题材叫人唏嘘不已。

    收下一帮“老弟”的丘老六找回了自己年轻时候的感觉，显得非常得意，他白天和老弟们摆摊做生意，晚上经常带着他们一起出去遛弯。一帮平均年龄超过45岁的老男人出去溜的什么弯呢？瘦子的老婆在麻将桌上输海的了（输大发了），掏不出钱还掀了桌子，店家不让走，丘老六领着老弟们去把瘦子老婆带了出来。秃子的小舅子酒后在本小区楼下的小店里买了包烟，抽了两口说是假烟，店主不承认，丘老六带队过去，“假烟”免费，还送了两包真烟。如此这样没多长时间，丘老六在本小区范围内名声鹊起，就像鲁迅的《药》里有人夸奖“义哥是一手好拳棒”一样，本小区的麻将档里也经常有人说：“丘哥在我们这拐真来斯（厉害），罩滴住。”借用知名系列电影《古惑仔》给本小区群众扩充的新名词，丘老六正式成为了美食街的“扛把子”。

    在本小区搓麻声此起彼伏，天下太平，不需要平事的时候，扛把子也会带着老弟们到小区外面去转转，虽然他们从没说过出去干什么，可实际上周围群众都猜到了他们是去进行某方面娱乐。你要问怎么猜到的？都不用国粹信息平台和路边社出马，就在某天上午，扛把子和众老弟破天荒的没有出摊。要知道，这一上午的损失肯定超过5000块！而丘老六本该摆摊的小区后门外路口，站着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偶尔有从后门经过的人还悄悄凑上去打个招呼，她们就打听：盒饭今天怎么没出摊啊？这些女子同样来自于本小区另一方向不远处的第三产业基地：美发一条街，只是挂着美发招牌的店面一到晚上就亮着粉红的灯，你懂的。很快大家就都明白了，丘老六前一晚带着老弟们集体去消费了，但没给钱，人家是来堵路要账的。

    这件事贻笑大方之后，楼主经常看着卖砂锅的瘦子若有所思。

    大家都知道，丘老六的老婆也知道了，第二天就收拾东西回了娘家，留下女儿天天在丘老六面前哭闹：“我要妈妈！”丘老六上火的时候甩手就是一巴掌：“要你妈勒个X，死你婆婆家要去(本地发音ki，轻声)，奥~老子挣钱老子还不能出去玩玩啊？顺道跟你妈讲，要回来自己死回来，不接，不问。”上述对话内容并非杜撰，均来自丘老六酒后在国粹信息交流平台和路边社发布的公开消息。没多久丘老六的老婆还真的回来了，照常摆摊卖盒饭，跟周围的人也是谈笑风生，丘老六还是经常晚上出去，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对于丘老六老婆所表现的态度，楼主分析主要原因如下：1、时间总归是能冲淡一切的，包括痛苦和感情。2、和谁过不去也没有和钱过不去的。

    当然，老婆回来后丘老六多少还是有些收敛的，具体表现就是，帮老婆择菜。楼主经常在清晨上班的路上，见到买完菜回来坐在一起的大妈里有个赤膊的身影，那就是丘老六。阳春三月，寒意未消，仅仅是繁忙的早晨有些燥热，楼主一直很佩服丘老六的抗寒能力，也对他晒膘的嗜好表示不能理解，直到有一次，楼主在真的工地上见到一位比较壮实的小工，他扛什么都要是别人的双份，别人说他傻，他只是憨厚的笑笑，楼主非常不能理解，他的工头（这个是真工头）对楼主说，他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力量，好让工友们没人敢欺负他。楼主这才恍然大悟：丘老六玩的不是演技，是心理。

    前面有朋友回帖说，丘老六这样的肯定有天收，或者栽在更狠的人手里。天收这种东西目前楼主还没见过，狠人倒是有，丘老六也怂了，但终究还是没栽。不过楼主相信，人生有时候就跟俄罗斯方块一样，取得的成功会消失，犯下的错误会积累，第二条对于一个习惯作死的人来说，尤其容易。
    丘老六消不掉的第一坨方块，源自他对事业孜孜不倦的追求。由于城市管理者的严格要求，家具建材市场大门外的人行道一直是各种摊点摆放的禁区，城管大队长亲自放出过话，谁敢把摊子摆到这里，出来一个扫掉一个。因此多年来进入市场大门的路还是比较畅通的，各方人员都相安无事，直到这一天上午，丘老六把盒饭摊摆到了市场大门口，一起来的还有秃子的面条摊，凉粉摊和韭菜盒子，瘦子的砂锅由于需要定点炉灶暂未加入第一梯队。由于摊位吸引了人群，原本通畅的市场大门不到9点半就堵上了，高厂长带着停车管理团队站到路边指挥停不进市场的车辆开进本小区，忙的不亦乐乎。市场保安来找丘老六，得到了简单而明确的答复：老子蛮拿刀砍死你。保安离开后不久，一个戴着太阳镜，夹着公文包的胖男人走了过来，直接朝丘老六招招手让他出来说话，这就是负责本小区片域的城管大队长。丘老六似乎有些心慌，但脸上依旧保持着不眨眼、不皱眉、不咧嘴的招牌表情，掏出烟来递给大队长，大队长接过烟甩手丢在了地上。“老六你想干什么？里面不做的好好的嘛？”大队长很不高兴。“我不想出来哎，他们都是跟我一起摆摊子的，非要说里面生意不好做，逼着我跟他们一起出来呆~（的哎）”丘老六以他霸道惯了的声调表示自己很无辜。“那行！”大队长不说了，转过身就走了。秃子凑过来问什么情况，丘老六捡起大队长丢在地上的烟递给秃子：“理他个屌，老子看他敢把我们怎么样。”

    不到12点城市管理者就用行动告诉了丘老六他们可以怎么样，二十来个城管队员身着统一制服，头戴统一白头盔，外面罩着一层貌似防弹衣的护具（楼主后来才知道那叫防刺服），迈着整齐的步伐朝丘老六等人的摊位走过来。队伍旁还有一位同样装备的队员捧着手持摄像机在摄像。这叫为文明执法记录。韭菜盒子的摊子最小，端起来就先跑了，丘老六示意众人不要慌，摸出大菜刀站到了最前面，迎着城管队伍高声发问：“你们要干什么？阿是下岗工人一条活路都不给啊。”众城管走上前：“有群众举报你们占道经营，阻塞交通，现在对你们执法，请你们配合，把摊位撤走到城管大队接受处理。”丘老六握住菜刀，发现手持摄像机正对着自己，犹豫了一下立即把菜刀放下，朝着摄像机说：“我现在浑身好好的，等刻儿要是有伤你们代我作证！”说完还情不自禁对着摄像机在原地转了一个圈，赤膊的好处就是一览无遗。众城管没有作声，捧着摄像机的队员把镜头一关，掉头走开，众人立即一拥而上，丘老六：哎！哎！的叫唤着，已经被四个城管队员架到一旁，随即盒饭摊下的煤气包被拎了出来，大菜刀和摊车一起被推走。“我们是文明执法，请你配合！”丘老六被“客气”地架到墙角，随即一排队员在墙角外围站成一个圈，把里面挡的严严实实。“下岗~”秃子说他只听见丘老六叫了这么一下就没声了。

    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就好像楼主现在终究杠不过工头一样，谁让咱是搬砖屌丝呢？美食街的午餐板块自此走进了低谷，城管时不时的就来文明执法一下，也不管其它人，主要执法对象就是丘老六的盒饭和秃子的面条，其它各板块和摊点基本正常经营。秃子对面条摊的经营现状感到非常苦恼，一天下午收摊，他在自己的摊子上炒了两个菜，留丘老六和瘦子一起坐下来喝酒。本市下午35℃的气温裹着阵阵热风，3个大男人光着膀子坐在巷口，两个菜一碟花生米一直喝到面红耳赤，对背后的人来车往已经不在乎。

    楼主工作多年，勉强也算是酒精考验的搬砖工，为了烘托一张酒桌上的气氛，酒和菜那是相当重要的，酒好点菜差点，就着花生米猪头肉也能喝半斤。酒差点菜好点，多吃菜抿点老村长那心里也开心，当然，只是针对一般情况而言。楼主工地上搞水泥搅拌的那一拨屌丝已经很久没有组织聚餐了，因为他们都是非常重视细节的员工，每次二两酒下肚就能为“你瞅啥”一类的问题摆开擂台比武，据说还有过效仿拳皇3V3的组队，时间长了只要去大点的饭店，一说XX工地水泥搅拌部，统统回复没位置，估计已经上了黑名单。而负责砌砖粉墙的屌丝们显然更用心，每次聚餐他们的工头都会到场，为了在领导面前显摆，众屌丝打开海之蓝就像灌矿泉水一样，每年都有几个酒精中毒被送进医院急救。就在今年春节前夕，楼主有一位因为长相过于清秀甜美而被人送外号“姐”的好基友就喝高了，餐后被屌丝送回家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家的门牌号，两个人大半夜扶着东倒西歪在小区里转了2个小时，最后被巡夜的保安发现才摸进门。邪恶的楼主第二天早晨听说就立即打去电话，关切的询问他酒醒了没有？屁股疼不疼？

    综以上废话所述，起决定性作用的，还得是人，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丘老六等人在酒不好，菜不好，人也不咋地的情况下打起来就再正常不过了。他们怎么起争执的楼主没有看到，但打起来的动静楼主在家听到后立即围观了，现场是非常富有喜感的：丘老六伸手想揪秃子的头发，但秃子没有头发，于是只能把手掌捂在秃子的脸上，秃子想揪丘老六的领口，可惜手不够长，只能空比划，白白挨了一下又一下，只有那句“老子拿刀砍死你”和“今天哪个来了都不行！”在人流车流中重复重复再重复。

    事情过后没多久，秃子结束了经营，面条摊转手，而丘老六的盒饭增加了新品种：凉面。

    第二坨消不掉的方块，已经被有些回帖的看官预测到了，就是更狠的人。美食街边上住着一位低调的爷们儿，小区里人称“喜哥”，喜哥平时为人很低调，除了端个凳子坐在路边抽抽烟，乘个凉，别的倒也没什么，他在美食街巷口有一家不大的门面，明显属于违建，卖卖冰镇饮料矿泉水，从没有城管去找他麻烦。小区里包括高厂长见到他都是格外的尊敬，他虽不常打赤膊，但可以看见袖口露出的皮肤上纹着一条龙，一直延伸到前胸，与丘老六一身光溜溜的糙皮对比鲜明。喜哥年轻时候的各种传说版本很多，真假难辨，但有一个是本小区很多人目击过的：某天喜哥叫老婆去路边烟酒店买几条烟，买回来后发现真假混搭，喜哥带着老婆找到店里，店主不承认是他家卖出去的，喜哥现场再次跟老婆确认后，当场就在店门口当街把老婆打得死去活来。店主惊吓不已，跑出店来答应全额退款。

    丘老六摆摊的时候，“一不在意”就把盒饭摊的餐桌摆到了喜哥的小店门前，刚开始丘老六还比较强硬，一脸的招牌表情手握大菜刀表示“哪个都不怕”，喜哥没说什么。第二天一早，本小区美食街久未有人管的大门竟然已经被关了起来，门上还套了把链条锁，锁眼里塞了支钉子，已经卡死。早午饭众摊挤在铁门里无计可施，叫苦不迭。自打这件事情以后，原本非常喜欢晚上出来转悠的丘老六天一黑就窝在家里，闭门不出，偶尔出来也是顺着有人的大道走，犄角旮旯小巷口也是绝逼不敢钻。这一习惯持续了很久。
    听楼主扒过这一段，信佛的朋友跟楼主说他看过一句古语，叫“众生皆是菩提果，恶人还需恶人磨”。楼主什么都不懂，可恶人如果非要等到恶人去磨，那好人的日子过得也太可悲了。

    近年楼主偶尔回去老小区的时候，惊讶的发现美食街已经消失了，当年中午人头攒动食客满街的情景已成为过去。就在本市召开举世瞩目的“青X会”前期，政府部门开始宣传“迎接青X会，大干一百天”，城管部门加大了对市容环境的整治力度，本小区美食街成为重点治理地区被挂号督办。于是所有露天占道经营的摊点被勒令停业，除非转入室内经营。大形势面前，很多识相的摊主都决定收摊不做了，这么些年来，他们养活了全家，养大了儿女，也已经累了。可丘老六并不甘心，仍在鼓动周围的人说，100天很快就过去，“青X会”一开完全部照旧。“青X会”开完了，上面觉得目前的城市面貌很好，应当继续保持下去，决定“再干200天”，丘老六无语。居住环境的改观是大多数市民所希望看到的，其中自然不包括丘老六，考虑到自己赤膊上阵也拧不过城管的大腿事实，丘老六决定改变方式入室经营，在他的带领下，午餐板块硕果仅存的余部纷纷租下了本小区后街巷口的几套住房，一番抡锤改造之后，XX酸菜鱼、XX小炒、XX砂锅正式开张营业。

    相信各位亲都喜欢去富有特色的饭店吃饭，比如楼主就很想去女仆咖啡厅喝杯白开水，但据屌丝们讲实在消费不起。不管你去过有怎样特色的地方，楼主相信你肯定没吃过两居室带阳台的餐厅，一边是吃饭的饭桌，另一边是睡觉的床和被褥，很多时候被褥还没叠，端出菜来的厨房墙角还堆着脏衣服臭袜子，散发出浓浓的生活气息。你肯定也没在斜顶昏暗的楼梯肚下面吃过凉粉和凉面，吃完抽张纸巾擦擦嘴就可以随手丢掉，不必担心人家说你乱扔垃圾，门口那块地方就是垃圾堆。

    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丘老六仍在坚持经营，如同饭店里每天打不完的小强一样顽强。据说近期丘老六还成功挤走了隔壁一家的经营户，将自己的小“饭馆”扩张成为“四室两厅”。可是不管怎么蹦跶，增加了房租水电，减少了人源客流，营业额下降是不用猜的。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一次突发事件却给丘老六带来了机遇。某天晚上，丘老六正在溜达，一辆小汽车开进了本小区，正在狭窄的过道里缓慢行驶，寻找停车位。依照丘老六走路的习惯，管你是自行车还是汽车，带个“车”字就都得让老子。可怜的女司机紧握方向盘，想慢慢从这个表情像杀手，还挡道不肯走的人身旁挤过去，丘老六突然“哎呀”一声倒地，捂着膝盖喊疼，不起来了。女司机叫来了高厂长，高厂长叫丘老六起来，丘老六理都不理。高厂长叫来了马二姐，马二姐叫丘老六起来，丘老六说：我膝盖真疼哎！最终丘老六坐进了女司机的小汽车，开去医院检查。检查结果怎么样就没人知道了，反正之后那几天丘老六身上揣的烟从本市劳苦大众标配的11一包红壳子换成了20一包金壳子，炒起菜来嘴角都咧着笑。

    这件事发生之后，马二姐主动找到了丘老六，邀请他加入高厂长的停车管理团队，“反正你一天就忙个中午，其他时候有空来帮帮忙就行了。”条件是丘老六帮着把美食街原先占用的小区后门通道清理出车位来。后门通道已经没有人摆摊了，早在美食街还在的时候，高厂长就想过把车停到这里来，屡次停下的车都在一夜之后要么被扔了一车顶的垃圾，要么被泼了一车身的脏水，或者干脆被重重划了两道。现在美食街已成过去，空下的过道无人占用，高厂长看在眼里，蛋都快急碎了，马二姐跟着也很着急。丘老六那一晚倒地的行为，为高厂长的管理大局增添了烦恼，如果丘老六以此为业，势必会影响自己的停车生意，以自己的能力恐怕也治不了他。此时，马二姐充分发挥了贤内助的作用，治不了就招安嘛！于是，高厂长成功在本小区后门通道发挥华容道水平，画出了十几个停车位，丘老六也在经营饭店之余加入了停车管理团队，成为一名光荣的停车管理员。看似无法解决的纠纷在政治手腕的干预下完美解决，双方对目前的结果都表示满意，可谓是WIN-WIN。

    其实楼主说人家是老夫妻有点冤枉，摊主夫妻俩顶多50出头，只是风吹日晒，加上长期的体力劳动，人老起来特别快。丘老六选择这对夫妻俩下手，估计也有看着他们年纪大的缘故。这一天，丘老六创造了本小区美食街午餐盒饭最早的出摊记录：上午9点，他慢悠悠地把盒饭摊子推到路中间，快步走上前，对着煎饼摊的小茶几猛的就是一脚，小茶几翻了几个圈滚到了马路边。老夫妻俩木然的站到一边，男的捏紧拳头，眼睛盯着丘老六。丘老六满不在乎地拽过肩膀上的毛巾擦擦脸往回走，头也不回地骂着：“叫你妈X作死，老子叫你让不让，再跟老子抢地方老子拿刀砍死你们一家X养的。”周围的人纷纷赶来热闹，马路上经过的自行车也纷纷停下，撑起一只脚靠在路边观望，没有人说话。

    “X你妈！”随着一声叫骂，一只热水瓶被重重地扔到地上，人群中冲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抓着把大菜刀就朝着丘老六冲了过去。这是煎饼摊夫妻俩的儿子，1米8的大个，既高又胖，这一年他高三，正在家复习准备参加高考。此时他正好下楼来给父母送水，看到丘老六踢翻了茶几，丢了热水瓶顺手抄起丘老六留在摊子上的菜刀就冲了出来。与丘老六本人使用这把大菜刀的方式不同，小伙子握着刀刃朝下，丘老六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物，什么废话都没说，转过身就跑，顺脚还把穿着的撒板儿甩飞。于是本小区美食街最富戏剧性的一幕上演了，1米8的大胖小伙抓着把菜刀，追着光脚赤膊的青茬光头满大街乱跑，正在行驶的机动车纷纷急刹避让。“要出人命啦！”围观群众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刚刚还木然站着的摊主夫妻俩一下慌了神，女人看到儿子跑过，一把扑上去把他死死抱住，男人也赶紧冲上来想夺下儿子手中的菜刀，可是他夺不动，儿子死死地握着。抱紧儿子的女人哭出了声：“听妈妈话！儿子！妈妈知道你好，不关你事，回家好好读书，听话！”男人使出全身力气攥紧儿子握刀的手：“松手！你给老子松手！松手！”男人说话已经接不上气。胖小伙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举着菜刀不放，眼神死死地盯住丘老六，散发着杀气，父母死死抱住他，已经哭喊成一团。其它摊主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加入到看热闹的人群当中，没有人说话，丘老六则跑到自己的盒饭摊后面，接过老婆捡起的撒板儿穿上，露出那副“有种来打我啊”的笑容，满意的一边点上支烟，一边喘着粗气。

    楼主想起一部叫《扎职》的电影，主角也有类似的经历，最终以大学生身份加入了黑社会，老大问他为什么？他说：我想保护我妈。很多人说这样的电影把青少年都教坏了，楼主并不反对，可是楼主也觉得这句理由没什么可说的。大胖哥真要是砍死了丘老六，不说是为民除害，为社会清除垃圾是肯定的。可是那一刀下去，父母大半辈子的希望也就没了。幸好大胖哥最后还是放下了刀，屁都不懂的高中生，你让他能怎么办呢？
    很多回帖的看官一直在猜楼主到底多大岁数，怎能有如此“深厚的社会阅历”？同时也在猜楼主是干什么工作的？在此就稍稍的回答一下吧，楼主奔三，可能要管很多回帖的看官叫大哥哥大姐姐，社会阅历实在说不上，楼主曾在马路边买过新疆同胞的模型手机，WOW里N次买月饼被骗光双采血汗钱是公会出了名的，为什么体会这么深？您有空来老小区转一转，体会一下楼主住了十几二十年的心情就明白了。曾经有邻居给本市有关部门发邮件，投诉本小区里私搭乱建严重，卫生治安条件恶劣，有关部门是这样回复的：“经核实，XX小区为上世纪九十年代拆迁复建小区，无物业管理。住户素质参差不齐，给管理整治工作带来了相当大的难度。”楼主相信有关部门说的是真心话，也相信了公文也是可以认怂的。

    时间长了，有些原本难以接受的事情渐渐变成了可以忍受，有些可以忍受的事情慢慢又变成了可以理解。毕竟住在这里的有几户大富大贵呢？何必呢？

    说到工作是楼主最近正在闹心的，楼主打工的企业在业内小有名气，所在岗位拿到同学聚会上装逼那是相当成功的，除了工资低什么都是极好的。提起工资楼主经常要拎着酒瓶坐在马路边思考人生，这绝对是楼主作为一个本市大萝卜的大实话，神棍兄、金丝兄、半城兄等等一干屌丝都可以为楼主作证。楼主早就清醒的认识到，如果自己不是本市土著，时不时还啃啃爹妈的话，恐怕早就要跟塞给出租车司机300块安心工作的半城兄一起站到阳台唱《白月光》了。

    直到要被工头赶出门，楼主才发现自己这么多年来把这份工作的逼格看的太重要了。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钱包那么小，你走的了吗？

    金丝兄上周才跟楼主聊过，说楼主应该从文，神棍兄应该从政，我们俩都入错行了。作为一个屌丝，入哪行又岂是光凭自己就可以决定的呢？楼主时常也在地铁上望着收入是自己几倍的乞丐，心想是不是能反过来向他们要点钱？就算是真的在工地上搬砖的民工兄弟，年收入恐怕也比楼主要高。多年以来，楼主身边跳槽和下海创业的屌丝都不少，有混的好的，房、车和老婆都有了，也有没混好的，回到了刚从学校毕业时租住的合租房，连床都是原来睡的那张。屌丝们在一起笑过很多，也哭过很多，却从没有人想过转行去要饭或者上工地搬砖，为什么呢？楼主愚以为，倒不能说是屌丝们逼格高，不能吃苦，挣钱养家本不分高低贵贱，只是在每一个屌丝的心里，都渴望着自己的能力被周围的人所认同，自己的存在被一起共事的同僚所需要，渴望着工地给予他们的那一份归属感与荣誉感，此外，他们的内心深处还有一点点年少无知的时代残留下的，称之为“梦想”的东西。

    这些都不是金钱本身所能代替的。

    丘老六这种人呢，他绝不曾体会过楼主所说的这一切，无耻亦无赖的生活态度，早已把他的心灵历练到麻木，撒泼耍横是他的谋生手段，赤膊晒膘是他的威武荣耀，所谓的认同感与归属感，就如同他年轻时带着刀走在大街上看到的漂亮女学生，吹两声口哨，终究得不到，所以也不再重要。你千万别觉得他可怜，他也许正觉得你可怜！

    现在想来，俗话说人穷不能志短，也许就是要告诉我们，穷可以，可是别仅仅因为穷就变成丘老六这样的人。一碗饭如果不能坐着吃，也可以站着吃，最好不要跪着吃，非要骑在别人脖子上才能吃的饭，那还不如不吃。

    正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自从下岗大潮淹没本小区以来，群众充分响应了不等不靠，自主创业的号召，涌现出一大批再就业积极分子，比如高厂长和丘老六，他们所从事的行业已经超越了三百六十行范畴，成为本小区的再就业明星。然而就在两位明星忙于勾心斗角，抛头露面，并享受风吹日晒的同时，另一项在室内环境下兴起的大众产业正在蓬勃发展，正是这一产业造就了为楼主拙帖提供大量素材的国粹信息交流平台，没错，这就是我国广大劳动人民眼中当之无愧的国粹：麻将。

    早在楼主上小学的时候，小学老师就曾曰过：“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于是楼主在课堂上成功自学了俄罗斯方块。到了大学时代，教授对着讲台下玩手机的楼主语重心长地说：“一个人的事业能否取得成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它是否符合你们的兴趣。”于是楼主骄傲地走出校园，把小时候液晶屏幕里来自俄罗斯的方块，变成了来自黑砖窑的砖块，一直搬到现在菊花残，满是伤，命运在逗比的道路上依旧彷徨。

    有没有这么一种工作，既是自己的兴趣爱好，又能够收入不菲呢？最好还是冬暖夏凉吹空调的脑力劳动！这是无数屌丝的梦想，更多的屌丝在听说给国民老公打野比给马云打工的工资还多之前，也是绝不相信这种职业存在于现实中的。然而楼主以亲身生活经历告诉大家，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早就有了。

减肥不要紧

    七、一个人的黑社会

    随着隔壁家具建材市场的生意越做越红火，不知不觉中也带动了本小区第三产业的飞速发展，除了高厂长一手包办的小区公共用地改停车场外，也有金厂长的神经病夫人每天必定光顾的，餐饮业。本小区的餐饮业主要以摊位形式经营，主要分为三大板块，第一是早点板块，主要由油条稀饭豆腐脑、煎饼蒸饭包油条以及茶叶蛋组成。第二是午餐板块，主要有盒饭、砂锅、面条、酸菜鱼小炒组成。第三是零食板块，主要包括铁板鱿鱼、油炸臭干火腿肠，南瓜饼小馄饨等。

    三大板块的经营者多是本小区里既肯放下面子又肯吃苦的人，他们相互之间有着各自约定成俗的规定，比如各家经营的产品互不相同，卖稀饭的绝不会卷煎饼，而卖煎饼的也绝不煮茶叶蛋。楼主认为这种自发性质的约定成俗，很大程度上避免了恶性竞争的出现，保障了大多数人的共同利益。同时三大板块也遵守着严格的营业时间，早点板块的营业时间从凌晨起到10点前结束，所有早点摊10点后全部离开，紧接着午餐板块接手阵地开始营业，到下午2点左右结束。零食板块则是在下午1点半左右开始陆续进入战场，经营时间持续到傍晚。各板块分工默契，十分理性地把顾客群体分成了对应的三部分，早点的主要顾客群体是本小区起的最早的学生和楼主这样的搬砖屌丝，以及部分的市场雇员。午餐生意全力面向经营市场的各商户小老板和员工，零食生意则盯着来来往往的顾客以及顾客带着的熊孩子。于是乎渐渐的，本小区后街被居民们戏称为美食街，你要问楼主这里的卫生状况和口味怎么样？楼主只能借用淘宝商家常用的一句标语呵呵着回答你：要求高的亲请慎重。

    除了广大社会底层劳动人民的老朋友，城管，按时来美食街收取保护费，额，是管理费之外，这里的状况还是比较和谐的，名副其实的人人有饭吃，人人有钱赚。

    楼主在美食街最佩服两种人，第一种是做早点摊的。早点生意有结束时间，但提前没有限制，因此各家都是尽量早出，最早的一次，刚找到搬砖工作的楼主和还未找到工作的舍友们喝了一夜的酒，凌晨3点半歪歪扭扭地摸回家，就在后街买到了当天刚出锅的头一份煎饼包油条。记得珠光宝气楼主的帖子里提到过为几百块钱的三轮车给交警下跪的大男人，但是在这里，楼主见到过穿着本市XX中学校服被亲爹摁在马路边洗碗的1米8大小伙，也见过戴着红领巾被亲妈甩了两个巴掌哭着收拾桌子碗筷的小姑娘，有满头白发却因为忘记端小菜被买了2块钱稀饭的男人骂遍祖宗十八代还赔笑脸的老奶奶，也有端着锅走路睡着被刚烧滚的豆浆浇过腿脚却坚持出摊的老阿姨。

    小区里很多人看不起他们，因为他们上不起麻将桌，抽不起好烟，连骑个自行车都是二手的。高厂长时常从铁盒里掏出烟，叼在嘴上用戏谑的眼神打量着他们：屌卖早饭滴！

    这些人可能很贱，但他们的背后可能扛起了无数个家，楼主敬重他们。

    第二种是家具建材市场的小老板们，楼主懒得打哑谜了，他们多来自浙江，衣着光鲜，发型潮流，站在路边打个电话都显的大气，在本小区可谓是最上档次的人，受到大家的敬仰。可就是这些人，每到中午却是光顾美食街午餐板块生意的主力军，以酸菜鱼为例，摊主一大早买回一盆活鱼，连养带杀带洗就那一盆水搞定，楼主看得见，小老板们也看得见，楼主吃不下，人家点一份就大口大口的扒饭。楼主在上文说吃过一次就不想再尝的砂锅也是一样，人家边吃边聊的同时下午的生意就计划好了。一位来自浙江的朋友曾经跟楼主谈到过，在他的家乡，像他一样读书考大学的骚年是会被鄙视的，村上男孩子十六七岁带着点本钱闯社会的多了去了，没读完大学的工夫，人家已经开着宝马回家过年了，因此世人皆说浙江的小老板精明、聪明、会做生意，连高厂长都对着他们点头哈腰。楼主并不否认，但楼主首先认为，人家能赚钱的首要条件就是，能吃苦。因此楼主也敬重他们。
    然而在一切都秩序井然的背后，一双贪婪的眼睛已经对人人有饭吃，人人有钱赚的美食街注视了很久，终于决定开始行动。丘老六，这位曾经的小纰漏，当时的无业游民，眼下的停车五虎将之一，决定在这条街上插旗做生意，迈出自己创业的第一步。可是第一步都不太好迈，因为第三产业的发展已经形成了一定规模，三个板块的每一寸阵地都已有人占领，人在，阵地也在。

    在楼主高考的前一天，终于还是没把普通话练利索的班主任跟同学们说了一段语重心长的话，其中就有一句：人生的价值并不一定要通过高考来实现，即使考不上大学，依然可以通过其它的道路走向成功，不过要有不被多数人所认同的勇气与决心。楼主将这句话铭记在心，最终考上了大学，走上了搬砖的道路。

    丘老六肯定不认识楼主的班主任，不过他们的想法倒是很相似，他同样决定走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来实现自己在美食街摆摊的梦想，借用郭德纲的相声话讲，他走上了一条没有灯的道路，黑道。

    这条道对丘老六来说并不陌生，在他混乱的大半生中，他也曾数度以为自己光荣的走上了这条道，却又数度缩了回来。年轻时候的丘老六比起本小区大多数与他同龄的人来说，出身要好的多，他父亲是当时本市一家老字号国企的车间主任，在那个年代，丘老六通过“抵职”的方式，顶替自己退休的老子，光荣地进入了这家国企，成为一位生产线工人。

    可能比楼主更年轻一点的看官对“国企职工”这几个字在那个年代的份量不太了解，所以举个例子吧。在楼主小的时候，楼主爹有个好朋友就在这家国企工作，家里给介绍了个对象相亲，他下午就请了假穿着厂服挂着工作证去了，到了晚上8点多都没回家。那时候固定电话都很罕见，家里人找过去才知道，原来姑娘当时还没说什么，丈母娘看了眼他的工作证就激动的不行了，当时就决定斩鸭子买酒，做了一大桌子菜留姑爷吃饭。等家里人找上门的时候，老丈人正在拍着女婿的肩膀商量将来孩子在哪家带的问题。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丘老六进入国企后倒是没有急着相亲找对象，却很快认识了一帮志趣相投的狐朋狗友，每天下班经常在外面喝喝酒，跳跳舞，看场电影再赌一赌。那个年代的法律还有一条罪名叫“流氓罪”，几个狐朋狗友由于在进行喝酒跳舞项目的时候看到了个美女动了心，于是后面的活动就变成了吹吹口哨打打架，终于进去了。侥幸跑掉的丘老六怕了一阵子，下班不出去了。可是上班时候的他也感到了寂寞与无聊，每天都揣着瓜子扑克，捧着报纸武侠小说进厂，什么活都不干挨到下班。由于种种你可以想象的原因，倒也没人说他。可是渐渐的，他连班也不去上了，就在家睡到10点多起床，吃过午饭晃悠到下班前去露个脸。车间主任不答应了，当着全体工人的面批评了他几句，丘老六认为这是对自己“官二代”身份的侮辱，当场朝车间主任的脸上打了一拳，还顺手砸坏了两台设备。工友们终于拉住了他，丘老六放言：老子现在就回家等着你来请我上班。

    打架是需要体力的，打领导是需要勇气的，自信的丘老六安心的等待着，等来了厂里的通知，光荣开除。比起几年后出现的大量下岗职工，他先走了一步并且一步到位。他显然忘记了做一个官二代的先决条件：你老子没退休。

    被开除在家的丘老六成为了这一带远近闻名的小纰漏，留着长发穿着花衬衫，腰里别着把弹簧刀，成天四处晃悠。刚开始的时候他出手还算阔绰，每天都下馆子，身边总是跟着几个差不多打扮的小弟，可后来随着他爹的去世，断了经济来源的丘老六越发显得落魄，小弟不见了，一身花衬衫似乎很久没有洗，都穿出了羊肉的膻味儿。当时本市已经有瓶装鲜牛奶供应了，有孩子的人家大多会省吃俭用订一瓶，只给孩子喝。每片平房户中都有一家“奶站”，也就是每家每户订牛奶，早晨去取牛奶的代办点，家门口很多上幼儿园的小朋友早上都挎个小篮子自己去取牛奶。丘老六也想喝奶，可是身上没钱，怎么办呢？他就每天一大早蹲在去奶站必经之路的小巷子里，掏出弹簧刀专门吓唬挎着篮子去取牛奶的小朋友，喝完了抹抹嘴，再把奶瓶放回小朋友的篮子里，威胁他们回家不许告诉大人，就说自己喝了。

    可是小朋友的心灵跟身体同样弱小，回家大人看了一问，哭一哭事情经过就交代完了。于是某一天早晨，依旧蹲在巷子里等着小朋友喝奶的丘老六等来了几个大朋友，细节就不说了，老邻居多年后仍在赞叹丘老六抱头蜷腿滚地防御的姿势很标准。花衬衫扯坏了，弹簧刀撇折了。楼主爹一直认为丘老六那两年只是玩个造型，没真正在外面惹过事，因为如果他有实战经验的话，绝对不会留那么长的头发。大概就是从那以后，丘老六养成了打赤膊的习惯。
    一晃许多年过去，丘老六也随着邻居们一起拆迁，过渡，搬家住进了本小区，这段时间里他也娶了个老婆，生了个女儿。俗话都说女儿亲，女儿好，女儿是爸爸的贴身小棉袄，半城兄就天天在楼主面前念叨，这辈子就想要生个女儿，嫁到神棍兄家里去做媳妇，为此两位亲家经常聊到兴起就出去撸个串干一杯。楼主也觉得将来如果有幸生养一个女儿的话，一定会好好疼爱她的。

    丘老六自从有了女儿以后性情改变了许多，再也不出去胡混了，从此走上正道，脚踏实地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以上是楼主瞎掰的，虽然楼主也想这么编。早已过而立之年的丘老六的确改变了，最显著的改变就是造型，他剪去了原有的一头长发，只留一层青茬。本市历来没有春秋天，过了冬天就是夏天，丘老六顶着这样的发型，经常从春寒还未退干净的3月底就开始就打着赤膊在外面晃悠，一身赘膘在阳光的照射和风沙的打磨下泛着暗红色，显得皮糙肉厚。

    有一年流火的季节，楼主中午顶着大太阳出来刚好撞见刚剃完头的丘老六在过马路，只见他的头刮的就好像剥了壳又掉地上踩了一下的茶叶蛋，身上只穿了条大裤衩，脚上是“撒板儿”（露脚趾大拖鞋），浑身上下除了大裤衩里的看不见，也就眉毛还有毛，全身的糙皮都在正午的大太阳下泛着油光。路上行人纷纷侧目，楼主竟然也情不自禁盯着他看了好久，那一刻楼主在思考，如果人人都把属于自己的记号打磨干净，是不是就像现在这样？是不是就不会被别人猜出自己在生活这场戏里的角色？又是不是不会再为自己的棱角与别人起冲突？又或者送到医学院去已经是个不需要打理的标本？咳~呵~呸！丘老六吐了一口痰，打断了楼主对人生的短暂思考。

    那个夏天，本市著名报纸《金X晚报》发起过一项针对打赤膊不文明行为的专项整治行动，具体措施就是派年轻的小姑娘志愿者上街，看见打赤膊的“膀爷”就免费赠送一件印着“金X晚报”的T恤。本小区群众纷纷响应，脱下汗衫就上街去了。鉴于楼主妈也不断地怂恿楼主去领取免费T恤，楼主果断抓过10块钱就进了网吧，为以后从事搬砖工作打下了良好基础。据回来的群众们说，丘老六一个上午就领了3件T恤回家。

    除了造型，丘老六在思想上也改变了许多。从前的丘老六动手打过领导，为喝奶挨过大朋友打，动手经历都不愉快，于是他的斗争观念逐渐从武斗转变为文斗，具体案例如下：某一天，一辆刚买完菜回来的自行车在本小区狭窄脏乱的过道上慢速行驶，一边拖长声音叫嚷：喂~让嘞~！沿途群众纷纷给个方便，可正前方出现了打着赤膊留着青茬的丘老六，继续坦然地走在路中间，就是不让。自行车艰难地刹住，骑车人愤怒地望着丘老六，丘老六面无表情的盯着骑车人，四目相对，丘老六一副“用眼神杀死你”的样子，不眨眼、不皱眉、不咧嘴。很快骑车人挪开视线，收住火气，费力地把车挪到路边，丘老六继续以一副“你来打我啊”的样子，慢慢走过。这是以气场取胜的经典案例。

    对于青茬发型流行的原因，楼主曾经向一位留着同样发型的搬砖屌丝求证过。屌丝告诉楼主，从前他每天早上留着蓬松的头发戴着副黑框大眼镜挤公交，经常车一来就被人挤到后面，有时候好不容易挤上车看见还有座，后面的人扔了个包到座位上，眼睛都不抬，有人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后来人推开他坐下。所以找了个周末，他剃了个发型，配了副隐形眼镜，穿起了风*的小皮衣。于是星期一的早晨，车来了，前面的人都自觉缩到他身后上车，没有人再挤他。他随手抄起一个占座的包扔在地上坐下，占座的人默默捡起包，没吱声。“方便多了”，这是这位屌丝给楼主的忠恳答复。另外楼主也觉得，作为一个专业的搬砖工人，这个发型也有利于大脑散热，充分发挥工作效率。

    改变了造型与思想的丘老六决心通过走没有灯的道路来夺取美食街的阵地。他开始行动，首先决定从人数相对较少的零食板块入手。零食板块位置最好的阵地属于卖铁板鱿鱼的摊子，每天哗哗的人流让丘老六看在眼里，疼在蛋上，他决定先从这家入手，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铁板鱿鱼的摊主小伙子是外地人。于是第一天傍晚，零食版块收摊前，丘老六走过去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兄弟，老哥我想在你边上摆个小摊子糊个嘴，你看还行啊？”皮笑肉不笑，小伙子果断甩开丘老六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继续卖鱿鱼。第二天中午，午餐板块刚撤下阵地，就在小伙子推着摊子出来的时候，发现丘老六早已端了张条凳，坐在自己每天摆摊的位置上，打着赤膊，身上皮了条毛巾。小伙子没说话，把摊子往后挪了挪，继续做生意，人流还是哗哗的，没有人注意坐在一旁的丘老六。丘老六脱了撒板儿，抬起一只脚搭在条凳上，一边搓着脚丫子一边对着人群大声嚷嚷：这个屌鱿鱼能吃啊？你们还晓得啊？福尔马林泡过的噢，毒死人噢！阿能吃啊？人群开始犹豫，牵着熊孩子的家长率先离开了。摊主小伙子愤怒地把手里的锅铲一摔，朝着丘老六大步走过来。旁人赶紧纷纷上来拽住小伙子，说了很多让他别冲动的话。小伙子愤愤不平地吐了口唾沫，推着摊子早早收摊了。面对众人的目光，丘老六撇过头，继续搓着脚丫子得意的笑着。第三天中午，小伙子出摊后没有看见丘老六，暗自松了口气，赶紧做生意。排队买鱿鱼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突然一个打着赤膊的青茬头排到了队伍前面，“两串鱿鱼，多点辣”，只见丘老六再次摆出“用眼神杀死你”的招牌表情，不眨眼，不皱眉，不咧嘴，歪着头直勾勾盯着摊主小伙子。小伙子皱了皱眉头，还是下铲子煎好了两串鱿鱼递过去。

    楼主一直觉得摊主小伙子肯定有点懵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要不丘老六浑身上下就一条大裤衩，你看他从哪掏钱？

    丘老六接过鱿鱼签子就往嘴里送，快速嚼了几下，突然连着叫了几声“啊！呕！”连喷带吐全呸在了鱿鱼摊的铁板上，嚼烂的鱿鱼和着唾沫溅起一阵烟。排队的人一下子四散让开，全都用诧异的眼光盯着丘老六。丘老六则在众人的注视下并不急于表达什么，淡定的抿了抿嘴又呸了几下，像是刚吐干净了，才开始指着摊主高声叫骂：“滚你妈X，屌鱿鱼臭滴，你他妈个X想吃死老子啊！卖卖！卖你妈个X！”不得不说，丘老六的嗓音低沉浑厚，在美食街嘈杂的环境里穿透力极强，一条街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了过来，看的人多了，丘老六似乎更有自信，跑上前去抬起大撒板儿对着鱿鱼摊就是一脚，锅碗瓢盆散落一地。摊主小伙子一下跳了出来，对着丘老六抬手就是一巴掌，声音清脆。丘老六顺势倒在了地上，抱头蜷腿，并没有像围观群众预想的那样还手。趴在自家窗户上看到这一幕的楼主感叹，时代在变，好姿势不变。

    一个姑娘不知道从哪里跑了过来，死死的拉住小伙子，一边哭一边用家乡话让他不要动手。地上，丘老六依然抱着头，但不再蜷腿，滚过来滚过去，喊着疼！疼！围观群众里爆发出一阵笑声，更有正在吃午饭的人端过板凳，捧着饭碗，边吃边看。这是在本小区的某个中午发生的真实一幕，有人哭、有人笑、有人看戏。也让楼主想起了98年世界杯决赛上的齐达内和马特拉齐。没过多久派出所民警就来到了现场，劝散了围观群众，摊主小伙子坐进了警车，丘老六还在继续喊疼，民警把他送到了医院。从此以后铁板鱿鱼就再也没有出过摊，半个月后这里支起了一个卖油炸火腿肠的新摊点，摊主是丘老六和他的老婆。这件事究竟怎么处理的，没有人知道，98年的齐达内率先出头，正中对手下怀，输掉了比赛，但很多人依旧佩服他是条汉子。先出掌的铁板鱿鱼小摊主，则收拾行李带着女友，默默离开了本市。楼主爹说，人家肯定伤心了。这件事发生之后本小区就有一本正经的人说，卖铁板鱿鱼的小伙子太冲动了，打人不对，处理问题的方式更不对。其实楼主很想问问说这话的人，如果换了是你，你觉得应该怎么做？而你又能怎么做？回答时请注意你的身份不是齐达内。
    通过发挥自身特长结合苦肉计，丘老六成功打进美食街，在零食板块站稳了脚跟。一段时间以后，丘老六发现，美食街的第三产业形势不是小好，而是大好，炸个火腿肠已经基本可以养家糊口。可是，还不够。丘老六的目光又瞄上了午餐板块。经营午餐生意的摊主多是本小区住户，人熟地头更熟，丘老六不敢随意下手，除此之外，午餐摊主们还曾有一项目让丘老六也刮目相看的战绩：他们搞定了城管。

    说到城管，楼主对他们的印象也绝不比丘老六好到哪去，虽然摆摊依然要缴管理费，不过不得不承认，近两年本市城管执法温和多了，打砸抢的场面楼主已经很久没有目击，也算是收钱办实事吧。其实如果真的没有城管的话，楼主相信很多地方早就堵得你连路都没法走了，比如本小区的美食街，更不用说为了争夺阵地火并过多少回了。正是由于城管的存在，午餐板块秩序井然，除了遵守时间外，还有这另一项不成文的规定：摊子绝不摆出小区后门外，城管也绝不到后门里面来执法。他们是如何与城管达成协议的呢？这就要说到本小区午餐板块经营户们的两件法宝：老人和病。

    楼主依稀记得，在美食街第三产业的建设初期，城管队员们曾全副武装开进本小区，誓要把初步形成规模的摊点扫荡在萌芽状态，他们像抗日神剧里的日本鬼子抢花姑娘一样四处搜寻抢夺煤气罐，而城管太君则站在高处按着手里的扩音器，一边点头一边满意地说哟西。很快，他们遭到了阻击，一个老太婆一声不吭抱紧煤气罐坐在了地上，一位中年妇女不慌不忙地走出来说：我家老太今年70多了，你们谁今天把她碰出事来谁送她到医院看病，晚上我们全家也没饭吃了，正好到你家吃晚饭，说完还友情提醒老太没有医保。僵持不下数小时后，太君丢下一句八格牙路，领着众队员开路，撤离了本小区。

    为了展示机械化作战手段，第二次扫荡城管队员把小货车开到了小区路边，桌椅板凳全都往上扔，摊主们根本没人理睬，等城管队员忙的满头大汗，东西也搬的差不多了，一个瘦弱的男人直接走到车头前俯下身子，钻进了车底下。膀大腰圆的城管队员们大为光火，换了几拨人试图拉他出来，可惜都钻不进去。就在有人提出再不出来拿木棍捅的时候，男人的老婆掏出病历来开始朗诵，他有心脏病，有高血压，刚动过手术，随时会出人命，不要动他，同时善意提醒，此人没有医保。局面持续了几个小时，最终城管队员们不得不把一车的桌椅板凳又搬了下来恢复原样，才能把小货车开走。管你扫荡还是机械化作战，统统淹没在人民战争的海洋里。

    人民，只有人民，才能创造这样的阵地；人民，只有人民，才能使用这样的阵地！—《地道战》。

    一来二去，城管和摊贩们有了默契，毕竟你是奉命行事，我是养家糊口，谁家都上有老下有小，出来混口饭吃都不容易。楼主认为，其实与其说午餐板块的摊贩们搞定了城管，倒不如说双方搞定了相互之间的矛盾。什么地方都得讲求个秩序，就像上厕所也要先来后到一样，难点在于把握合适的度，维护秩序者和遵守秩序者亦然。

    可是丘老六，他并不是一个能够遵守秩序的人。一天中午，小区后门外出现了一个盒饭摊位，丘老六打着赤膊穿着裤衩，身上搭着条毛巾正忙着给客人打菜。这个点的后门外，只有他一家摊子。果然没过多久，一高一矮两个顶着大盖帽的城管走到了丘老六的盒饭摊前：“怎么回事？谁让你把摊子摆这拐滴？”丘老六看了一眼两个人：“不摆这拐，老子小孩要上学，老婆要吃饭，不做生意你叫老子喝西北风啊？”这句话是低沉浑厚的嗓音配合杀死你的眼神的完美演绎。“怎么办不是我的事，你出摊子申请了吗？证呢？”城管并不理会他。“申请什么啊？老子就晓得老子要吃饭。”丘老六瞪圆了眼睛，为演绎增加了一份出彩。“么的证不给摆摊，把煤气包掐的滴交出来，明天带罚款到队里头去领。”正说着，矮个城管伸手去拎摊子底下加热饭菜用的煤气包。丘老六一把揪住煤气包，与矮个城管争夺起来，死活不撒手。依楼主的目击情况来看，丘老六几次抓着煤气包连带矮个城管拽的差点跌倒，很显然两个人不在一个重量级，丘老六放水很明显。高个城管走了上来，握拳伸出食指指着丘老六：“你松不松？”丘老六答复的声音更高：“老子要吃饭。”一时间，双方就这两句话不断地重复重复再重复，声调一遍比一遍高，现场气氛顿时紧张，很多群众从楼上跑下来看热闹，很快围起了里三层外三层，丘老六看见人多了，立马躺在了地上，也差点把矮个城管拽下来压在他身上。“城管打人啦！大家快来看城管打人啦！下岗工人没饭吃城管还要打人啊！”楼主寻思你个开除出厂的也好意思自称是下岗职工？

    围观群众里开始有人对着城管指指点点，倒在地上的丘老六瞅准时机，躺着喊了一句：“下岗工人要吃饭！”就在这时，周围人群也跟着喊了一句“下岗工人要吃饭！”这一下把两个城管队员吓住了，缩回了手，丘老六也吓住了，坐起来朝着发声的地方看了看，还以为是回声。“下岗工人要吃饭！”更多围观的人跟着喊起了口号。城管队员怕了，也不顾大盖帽戴歪成了汉奸帽，一路小跑开溜了。激动的人群花了好长时间才恢复了平静，一路上的人又开始各走各的。丘老六对眼前的这一幕十分惊讶，百思不得其解之中，第一天过去了。
    第二天的中午，丘老六的摊照样摆在了门外，城管小分队今天来了5个人，都是膀大腰圆的大汉，曾多次参加对本小区的扫荡任务，城市管理经验丰富。有点不一样的是，5个人中的4个穿的是军绿色迷彩服，一个人穿的是便装，很像是家具建材市场里的小老板雇了4个搬运工。高，实在是高。5个人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一段，在丘老六的摊前停住了，暂时没有进一步行动。因为丘老六的摊子上多了一样东西：砧板，砧板上放着一件装备：大菜刀。丘老六此刻正操着寒光闪闪的大菜刀剁肉，一边剁一边骂：“老子剁死你们这帮狗日的，你们不让老子吃饭，老子就剁了你们吃肉！看老子剁了你们包饺子，要不活大家一起不活！”骂到带劲的地方，丘老六还嘿嘿冷笑两声，伸出舌头舔一舔嘴唇。那几年本市电视台经常播放一些制作水平不高的刑侦电视剧，楼主对于类似情节非常熟悉。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此刻丘老六已然入戏，城管队员们已经开始战栗。“看你妈日X，你们这帮狗日的不让老子做生意，老子蛮砍死你。”丘老六说做就做，话音未落转过身操刀朝着5位城管奔去，膀大腰圆身经百战的城管们立刻四散奔逃，其中两位更是逃到了家具建材市场的厕所里，还把门反锁了，给市场顾客的正常方便带来了严重的不便。这里要说一下，为什么楼主说丘老六此刻入戏呢？因为当局者迷，楼主亲眼看见丘老六抓着菜刀朝城管奔去的时候，寒光闪闪的刀锋朝天，黝黑发亮的刀背朝地。什么叫演技？这就叫演技。

    第三天，丘老六依然是这个点把摊子摆了出来，城管没有再来，生意很好，排队的顾客很多。接下来的很多天都是这样，一切都是那么风平浪静，平静的就像本来就该这样。小区后门里的午餐摊主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城市管理者去了哪里。一位买菜归来的路边社大妈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就在某月某日傍晚，丘老六在楼下烟酒店卖了4条中华烟，用报纸包好走进了城管大队办公室。

    丘老六的盒饭摊摆在门外，引起了午餐板块摊主们不小的振动，有些人也跃跃欲试，想要把摊子挪到门外，试探之下，丘老六用眼神和一身糙皮告诉他们，这不可能。让一个惯于打破秩序的人来遵守秩序是很难的，比如让一个插队的人好好排队，通常吵一架甚至干一架都是可能的，有些甚至吵过架干过架都不可能！因为插队，已经成为一种习惯！而打破秩序，就是丘老六的习惯！

    楼主大学时代有位室友，每每在网吧包夜后吃起东西来都非常不讲究，有时候一夜过去，大家都想喝杯热豆浆吃碗热稀饭的时候，他却拿起手机让网吧楼下小餐馆送一份盖浇饭上来，有时候小餐馆说太早了没有，他还很不乐意的询问对方是怎么开餐馆的？有管理制度没有？有方案策划没有？楼主说这就叫典型的午餐当早餐，不用算下半辈子就是搬砖的命。丘老六的想法也非常类似，他觉得光把盒饭摊子摆在门外还不够，还应当再摆早一点。几点呢？9点半！也许有看官要问，9点半有人吃盒饭吗？楼主很负责任的告诉你，有！

减肥不要紧

    这里面就有一个很明显的问题，画车位的地方是什么地方？小区的公共用地！公共用地是谁的？是属于全体业主的共同财产！你用全体业主的共同财产对外收费停车，盈利吗？有目共睹！那钱呢？高厂长无语了。听说已经有群众向上级主管部门做了投诉。

    然而这件事最终却不了了之了，国粹信息平台发表评论，高厂长上边有人，路边社发表社论，高厂长上边有神！传到楼主妈这里，高厂长上边差不多快有外星人了。不过楼主很冷静的分析了这个问题，有人有神有外星人基本都不可能，这么罩得住高厂长还用得着在小区里混？

    真正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反映问题的群众可能也只是一时气不过，本小区买得起私家车的人家再多，终究也只是少数，真要是上面取缔了外来车辆收费停放，你是为自家的车争取车位呢？还是为先富起来的群众争取车位呢？就算你是为自家的车争取车位，将来丘老六拿着菜刀天天站在你家门口骂街要砍死你，围观群众站着里三层外三层叫好呵呵，你是一个人对付呢？还是一个人对付呢？所以静下心来想一想，也就不再坚持了。

    第二个问题，是停车人员的业务水平问题。由于停车管理团队的平均文化水平不高，也没有摸过方向盘的，指挥停车时经常发生如下情景：倒！倒！再倒！大胆倒！哎哎~duang！遇到这样的情况，高厂长肯定是不会自己赔钱的，通常的做法是许诺对当事车主下一年的包年套餐给予等值优惠。但这种做法还是损害了高厂长的利益，于是高厂长挤出时间，亲自对团队成员进行了华容道培训，并增加了基础几何学与碰撞力学培训内容。

    第三个问题，才是真正棘手的问题。楼主前面说过，由于汽车时代来的太突然，汽车的机械美感冲击着很多人的视觉神经与自尊心，几个难眠的夜晚后，沉睡多年的艺术细胞被唤醒，一夜过去，很多漂亮的小汽车被划上了长短不一的各种线条，有些颜色比较闪亮的车身还出现了等边三角形和五角星等比较复杂的几何图形，可能也暴露了作者的年纪。更有甚者表现出了数学意识，在某高端品牌SUV车尾的4X4贴标后划出了=16，再过了一夜还打了个大大的√。

    其实对车有意见的不光只有睡不着的艺术家，据国粹平台牌友反映，高厂长本人喝高的时候也屡次表达过类似的观点：“你妈了个X，XX家原来是老子家后面刷马桶的，个X养的祖坟冒烟了，老子当厂长的时候，他老子还求过老子给他安排工作呢，现在开个屌车子，个X样不得了了。”然而毕竟还是有钱收有烟抽，蛋蛋的痛被酒精稍稍缓解，面对每天堵大门叫骂和拒绝交停车费的车主，高厂长不得不出来面对问题，他来到周边某高档小区参观学习，最终决定在本小区安装了一套监控系统。对于这项决定楼主绝对是伸出双手点赞的，困扰本小区多年的自行车失窃问题随之得到了解决！

    安装监控系统虽然花了一笔钱，却也意外的带来了利润。有些车主的驾驶技术确实不过关，再加上本小区的华容道难度已经超过了驾考考场的任何一个项目，广大车主来取车时发现爱车被刮了一下，蹭了一下，甚至duang过一下的实在不少。车前夹了张纸条写着对不起还留了电话号码？这种事楼主在别处见过，也相信，但在本小区连看童话故事的学龄前儿童都不会相信。据路边社传说，曾有带伤的车停在高厂长办公室的门前，车主悄悄扔给马会计两包烟，于是当天傍晚的某个监控摄像头很意外的坏掉了。

    说到这楼主插一句，屌丝车也就算了，这些开得起豪车的车主何苦非要把车挤进本小区来停呢？您缺这两个钱停车费吗？省一天够您钣个金做个漆吗？不能理解。

    金厂长和高厂长，都不能仅仅说是单纯的好人或者坏人，说到底终究还是跟我们中大多数一样的，小人物，他们对自己的生活还有些心思，不论是不认真的还是认真的。也许有那么一双手仍在紧紧地抓住生活的峭壁，虽然已经无力攀爬，即使渐渐的老去，还不肯松手而已。然而即便是机关算尽，体力以外的能量还是无法托起身体的重量，他们终究还是走不出这个被高楼大厦所包围的城市村庄。

    楼主身边的屌丝中有一位堪称屌丝中的金丝，也是本市土著，虽然跟楼主一样每天都在搬砖，但其家庭早在本市繁华地段拥有多套大面积住房，物质条件优越，以至于神棍兄，半城兄都对他侧目，工头也从来不敢大声训斥他。常有屌丝跟楼主说，想想人家再想想自己就觉得人生是个悲剧，楼主就问他，你知道金丝兄是第几代土著吗？三代以上！人家祖上也曾过得跟我们一样。

    楼主愚以为，作为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小人物，每一代都是站在上一代的肩膀上爬起来的，比如楼主现在搬砖，挣得不多但起码不愁吃穿，而楼主爹曾经跟楼主说过，年轻的时候经常一个月才见到一顿肉。踩着上一代的肩膀脚踏实地的叠罗汉，这或许才是我们小人物无可奈何的宿命。如同楼主喜欢的一部吴宇森电影里，一位扫马路的父亲说的台词“我是认命的，我扫大街没关系，我儿子不扫就行了，千万不要连我都不如哦！

    想想还是神棍兄那句登上涯叔APP头条的名言：“所谓命运，即是上一代的命决定了你的运，而你的运又影响着下一代的命，如是轮回”。
    楼主记得曾在挤公交的时候听过一档本市广播节目，主持人讲到全国人民对各大城市的印象，其中对本市的印象是：性子急、戾气重。楼主认为性子急大家将心比心应当理解，换了您来本市找一份朝5晚9的工作，挤一挤早晚高峰的公交地铁，不出半个月保证性子不急也急了。至于戾气重，楼主以亲身经历总结就是好抬杠，好较真，好动手，比如公交车上碰不得挤不得的那些人，其典型代表就是前段时间在泰国航班上因水泼空姐而闻名全国的某本市男子，楼主当时看着他站在万米高空操一口本市方言撒泼骂街的视频，瞬间就有了回到自家老小区的即视感。顺便说一下，视频拍摄角度的本市口音女声说的很对：哎呦~这个样子就不要出来玩赖~！（出来也是丢人）

    楼主家门口也有这么两号人物，每天吃过早饭，砌长城还太早，就聚在楼下抬杠，气氛非常接近吵架。楼主周末想睡个懒觉，经常被他们吵醒，他们争论的话题比较搞笑，甲方观点是：“本市出了老城墙的地方都叫农村，房子再便宜不能住，姑娘再好看不能娶，否则作为一个居住在本小区的城里人，就没面子。”乙方观点是：“同意农村姑娘不能娶进门，不过农村空气好，老了可以把我们的房子（楼主亲测实际面积不足40㎡）跟江X区的农村人换间大的来养老。”楼主当时就给这两位跪了，您二位最好还是少打两圈麻将，坐上地铁出去看看世界变成什么样了吧。

    以上是好抬杠的，颇有点自娱自乐的性质。好较真的也有，比如楼主家后面的一位老爷子，当年楼主还没搬走的时候他已年近七十，不过身体很硬朗，脾气也很大，大到什么程度呢？到菜场买菜，找了五块钱是贴了透明胶带的，吵架！老子蛮把你屌摊子掀了！没带老年卡挤公交车，驾驶员催快点，吵架！老子蛮把你屌车子砸了！去超市缴水电费，前面有四五个人排队不让他插队，吵架！老子蛮打死你们这些小呆X！到小区门口的面馆吃小排面，骨头硬肉太少，吵架！老子蛮把你屌店烧的滴！保洁员在楼道里扫垃圾经过他们家门口，灰尘大，吵架！老子蛮把你屌家冲的滴！搬家后楼主回去过小区一次，老爷子已经中风坐在了轮椅上，说话很困难。他儿子推着他来到小区广场和老头老太太们一起晒太阳，老爷子突然挤眉弄眼像是有话要说，儿子赶紧上前扶起他，开口一句话：操你妈辣个X！

    楼主跟东北朋友提起这位老爷子的时候，东北朋友说，他们那嘎达也有这种银，还有专用称呼，说出来不太雅，叫“老鸡X灯”。先不管他是什么灯，楼主善意的提醒各位看官，如果平时遇到这种以较真为乐的人，最好别跟他较真，特别是年纪大的，让一让就算了。不是说你怂，就算把警察叔叔叫来，考虑到他的年纪你也是占不到便宜的。千万别说他要打死你所以你先打死他，你年纪轻轻想多个爷爷还是爸？

    上述戾气重的人物还停留在动嘴阶段，接下来动手的楼主就不说了，档次太低。楼主给诸位说一位集上述之大成者，这是一位已经将戾气融入身体发肤，使之为自己的特殊谋生手段服务的人。这样的人古已有之，典型代表如《水浒传》杨志卖刀那篇里的牛二，对他们职业的称呼自古就有，比如泼皮、无赖，传到今日变化不大，比如地痞、流氓、古惑仔，本地方言称之为活闹鬼、小纰漏、屎痞癞子。考虑到此人的年纪已不小，小纰漏已成过去，而看看他所做的事，恐怕活闹鬼也会不耻，所以就剩下了一个称呼：屎痞癞子。

减肥不要紧

    高厂长选举获胜的第二晚，夕阳红健身歌舞团在本小区周边大排档举行了隆重的庆功晚宴，席间高厂长向诸位老太太轮流举杯敬酒，展现了酒精考验的领导干部风采。饭局接近尾声，喝的不高的高厂长对前一阶段工作进行了总结：努力是成功的，成绩是喜人的，目标是明确的，戒骄戒躁，继续拼搏。

    掌声响起来，大家的心都明白!

    几天后，街道居委会和上级主管部门陆续接到群众来信和投诉，反映本小区物业公司长期不作为，导致小区内卫生环境恶劣，自行车失窃现象严重，门卫形同虚设，闲杂人等24小时随意进出。

    楼主认为，反映的问题是真实的，小区的群众是习惯的，但总体情绪稳定，意见不大。紧接着，开始隔三差五有老头老太太前往本小区街道办事处现身说法，对物业公司只收钱不管事表示强烈抗议，坚决要求不管事的物业下台，由小区业主委员会自行接管小区。

    坚持就是胜利，这是革命的真理。

    很快，本小区原物业公司痛快地撤走了，一同离开的还有那对来自农村的夫妻保洁员。一大清早，高厂长特地梳了头，穿了身西服，站在小区门口向进出的居民同志们点头致意。本小区路边社特约记者纷纷前来采访，询问他今天是要嫁女儿是要娶小老婆。

    夕阳红健身歌舞团的老太太们纷纷戴上印着“治安执勤”四个黄色大字的鲜红袖章，3人一组，配备扩音器，开始在小区里巡逻。“各位居民，请关好门窗，小心煤气灶……”，正在写作业的楼主终于忍无可忍，默默地擦干眼泪戴上耳机，开始播放《爱拼才会赢》。红袖章小分队还特别对金厂长家周边加强了巡查，发现了两处滋过水枪的痕迹，当场对其进行了批评教育，金厂长没有对此表示异议。

    那段时间起码没听说谁家又丢了自行车，就连收破烂的都被小分队阻挡在小区大门外。然而小市民的悲喜剧依旧逆转很快。时隔不久，红袖章小分队就没有再出现了，小区再一次恢复到三不管状态。在此期间楼主总结出以下两点经验：

    1、自行车永远不要买新的，买也是替别人买的。正常停车除后轮锁具外最好附加两把链条锁，一把用于锁住前轮和车身，一把用于锁住车身和树、电线杆、栏杆等固定物体。如果还是遇到自行车丢失的情况，不必悲伤，不必惊慌，可以自行前往本市著名二手自行车交易市场XX街寻找。就算找不到你也能买到个差不多的。

    2、受到牛顿万有引力定律启发，本小区部分居民发现了借助重力实现垃圾快速化处理的新方法，因此昼夜走道时，如果听见空中有飒飒声，应该立即双手抱头站到路边，注意躲避坠落物体。不必害怕，这不是UFO，通常只是一塑料袋垃圾。考虑到部分居民命中率水平参差不齐，走路时应尽量避开以楼下垃圾桶为中心的半径5米范围。

    红袖章巡逻队停止巡逻的原因很简单，高厂长发不出工资。据退役的巡逻队员向路边社透露，高厂长原本认为物业公司每年大约能从本小区街道收取至少约5万元的管理费用，这还没有算上“应该”收取的物业管理费，自行车保管费，垃圾处理费等等，因此他给众老太太的承诺是：赶走物业公司，我们自己干，保证每个人每月最少800块。然而现实是残酷的，高厂长的收费能力显然没能和政治手腕一同得到锻炼，同时也证明了自己的数学水平和楼主不相上下。

    原街道企业的历史再一次在高厂长的手中重演，他终于补上了自己因提前退休而错过的那一段。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本小区周边的平房区逐渐被拆除，高楼大厦林立而起，璀璨的霓虹灯光照亮了夜幕下的整个小区，亮得甚至连路灯也不再必要。与周遭的高楼大厦和灯红酒绿相比，本小区愈加像是一个被包围着亟待拆迁的小村庄，村庄里的人都对周围的一切充满了憧憬和恐惧，憧憬的是所谓的上流城市生活已近在家门口，打开窗户就能看见。恐惧的是无论你是下岗职工还是退休领导，这一切依然是那么既遥不可及又让人觉得无能为力。

    这并不能说谁的错，也许只是命该如此。何以解忧？唯有麻将！

    与房价上涨的时代突然来临一样，另一个让所有人惊讶又措手不及的时代再一次悄然到来，汽车时代。

    本小区部分先富起来的居民率先购置了私家车，开回来停在小区里，没事的时候擦一擦，掸掸灰，让许多人看了羡慕，许多人看了惊讶，许多人看了晚上睡不着觉。睡不着的人里有楼主这样的屌丝，洗干净搬砖的手，通宵玩着2M小水管下载的盗版游戏《极品飞车》。高厂长也睡不着，此刻的他心潮澎湃，辗转反侧，一道曙光已出现在他眼前。

    得益于政府规划，本小区周边新建了一所中大规模的家具建材市场，每天早晨人流就开始熙熙攘攘挤满了所有出入口，本小区的住房出租均价也跟着一路走高，人民群众得到了实惠。和人流比起来毫不逊色的是川流不息的汽车，几乎把家具市场本就不大的停车场撑爆，停车收费更是水涨船高，由起先的免费涨到了3元钱/小时。当然，这和眼下本市市区停一天抵楼主搬两天砖的停车费相比还是相当便宜的，楼主也很庆幸自己驾驶的是两轮交通工具。

    高厂长就在这爆满的停车场打起了主意。首先，他决定重建自己手下的队伍，由于夕阳红健身歌舞团早已解散，原团员多数已不能再蹦跶，高厂长当即决定，招兵买马。很快，招聘停车管理员的消息通过国粹信息交流平台和路边社迅速传播，大批群众前往应聘。为了吸取从前夕阳红团队缺乏得力人才的教训，高厂长主动提高了用人门槛，以失业保安软脚丫为代表的一批闲散人员率先遭到淘汰。经过几轮筛选，最终入围高厂长停车管理团队的一共有6人，首先是3位身体素质比较出色的，老头。是的，你没有看错，也千万不要因为老就小看人家。早在楼主还在吃奶的年代，这三位就是远近闻名的不良中青年人物，其中两位还有过一段难忘的劳教经历，虽然现在的他们捧着茶杯坐在小凳上，显得和蔼可亲，人畜无害，但知底细的人大多见了面打个招呼就匆匆走过，有的奶奶更是把小孙女牵的紧紧的快步绕过。

    另一位是本地区响当当的人物丘老六，江湖人称老六，其著名口头禅是：老子蛮砍死你，老子蛮拿刀砍死你，老子蛮回家拿刀砍死你等等，所幸到目前为止本小区尚未有人被其砍死。这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欲知详情如何，我们下回分解。

    最后一位，是人民群众所熟悉的硬汉人物马二姐。据说马二姐在这个团队中具有最高的文化水平：初中学历，因此光荣的担任了会计一职。这让同时期数学不及格又找不到工作的楼主感到十分惭愧。另外，马二姐抹口红穿丝袜走重口味熟女路线正是在加入停车管理团队不久，这使得周围群众很长一段时间盯着高厂长看的目光都有一种表达“我懂的”的意思，高厂长比较头疼。
    如同楼主和搬砖的众屌丝一样，这是一个具有战斗力的团队，也是一个高效率的团队，家居建材市场3元/小时的停车费成功被本小区5元/天的优惠打的完败，高厂长的团队每天都要从早忙到晚，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本小区已成功转型为家具建材市场的附属停车场。

    不知道各位看官对看车这个职业怎么看？是不是也像楼主身边的朋友一样认为这是个比搬砖还没有前途的职业呢？楼主以亲眼所见告诉你，其实不然。就像楼主之前所说的，对待生活你可以认真，也可以不太认真，特别是在本小区的生活环境里，不认真的生活态度有时并不是坏事，比如这三个老头和丘老六，刚开始的时候那绝对是兢兢业业，不论白天黑夜刮风下雨，进来个车就领到车位停好，收5块钱撕张票拉倒，可是渐渐，他们就发现车有好的有一般的，车位也有好停有不好停的，如果把好的车领到好停的车位停，通常车主就会有意外的打赏：递烟。

    工头也在搬砖之余给楼主等众屌丝讲过相同的概念，叫做“集中向优质客户提供优质服务资源”，楼主寻思上述算是案例。

    当高厂长发现手下人从来不在外买烟，却总是不缺烟抽之后，很快就明白了原因，于是果断安排了一个轮岗夜班，高厂长本人则亲自上阵填补白天的空缺。从此以后，到本小区停车的管理流程暗地里就变成了领到车位，收烟，收5块钱。

    高厂长平时对待抽烟的习惯是比较不认真的，总结一下是十六个字：在家不买出门不带，有了就抽没有就戒，但自从当班以后，高厂长总是随身带着一个铁质烟盒，里面的香烟品牌可谓南北中外无所不包，档次从7元到60元一包不等。

    据说曾经有牌友有幸在桌上抽到过高厂长发的45元档次香烟，从此软磨硬泡要求加入停车管理团队，可惜一直未能如愿。

    久而久之，群众甚至可以从管理人员与车主的对话和服务态度分辨前来停泊车辆的价格和档次。如果是高厂长主动迎上前打招呼领路的，必定是30万元往上的高档车，如果是老头主动开闸门领路的，大致是20万左右的一般车，如果装聋作哑斜眼一瞟不开门的，大致是15万左右的普通车，如果是直接开闸门收5块钱车主自助服务的，想都不用想，10万以内的屌丝、面包车。

    同时，为了配合家具建材市场解决停车难问题，高厂长和马会计一合计，决定推出停车包年优惠套餐，具体内容如下：基础包年价格为2000元/年，如果私下给高厂长送一条价值200元的金色本市香烟，套餐价格为1600元/年，给马会计送一条的话，套餐价格为1200元/年，如果两位都送的话，套餐价格为1400元/年。不用问了楼主没有打错字，至于为什么两人都送反而价格高，楼主没有车，所以楼主也不知道。最后，如果您的车很档次，同时您的头发短到只露茬，身上还露出纹身的话，恭喜你，只要上交价值300元的香烟一条给任意一位，就可以拿到本次活动最低价，800元/年。活动主要面向家居建材市场的各位店主以及每天往来进货的小老板，车位有限，先到先停，停不进去概不负责。活动最终解释权归高厂长和马会计所有。

    看着小区里挤得水泄不通的各色汽车，高厂长收好烟，很得意，想起自己退休前的情景，一切都那么似曾相识。

    楼主的工地前竖着一块板板，上面写着六个红色的大字“细节决定成败”，众屌丝偷偷在下面涂上了工头的微信二维码，边上写了个大大的“约”字。就在楼主考虑要不要把二维码转帖到工头的Q5屁股上时，“细节”这两个字引起了楼主的深思。细节的重要性，往往体现在它本身非常容易被忽视，然而随着时间流逝和问题本身的积累，它才在你措手不及的时候显现出“决定成败”的重要性。

    高厂长风生水起的停车事业也一样面临着细节问题。首先第一个问题，是停车用地。

    说这个问题前楼主要扒一下本小区的设计，显然最初的设计者没有预料到人民生活水平提高的这么快，竟然在房屋报废前停进了小汽车，以至于楼与楼之间的距离非常小，楼主经常站在自家窗户前夸赞后面那栋楼的人家晚饭吃的真好，有鱼有肉。这也造成了小区内的过道非常窄，最窄处3米宽都不到，加上这些年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堆得乱七八糟的杂物，有些地方能过人就不错了。这两天晚上楼主也看到本市新闻里某小区居民向电视台反映小区消防通道被机动车占用停车的新闻，在楼主看来，人家小区的汽车起码还违停的仅仅有条，只是小区居民对消防问题的觉悟显然没有本小区高：小火靠自己，大火靠求雨，横批百年一遇。真有火灾别说车多堵着消防车进不来，就算没车想必消防员叔叔也爬不过杂物堆。

    正是在这样又窄又乱的环境里，高厂长可谓见缝插针，以极富想象力和创造力的方式画出了N个停车位，不够的时候还能在一个车位里横着挤进去两辆车。楼主也曾望着小区里停得横七竖八又满满当当的汽车，感慨高厂长退休前肯定玩过不少年的华容道。同时也觉得各位车主技术杠杠的，一般驾校毕业的有本事开进来也未必有本事开出去。

减肥不要紧

马二姐是个相当奇特的人，很多时候她看起来更像是个男人，个头高壮，喉咙粗犷，既抽烟也喝酒，两道眉毛由于常年需要皱在一起，习惯已成自然，人前不怒自威，即使牛大妈在她面前也要礼让三分。本小区群众在一起垒长城的时候，时常会对长城的建设方案产生分歧，继而引发争论，有些人甚至不惜将桌子掀翻来表达对学术主张的坚持。这种事每个场子每天都在发生，可渐渐的大家发现，只要有马二姐坐镇，事情发生的概率就会小得多，如同加了BUFF一般，因此马二姐逐渐成为各家麻将档争相拉拢的对象，在本小区走到哪都有人招呼上桌，递烟递水，普通牌友的待遇是一日三餐，马二姐则是吃饱喝足再打包，一时风头无两。

有段时间马二姐的装束风格有很大改变，作风硬派的她忽然抹起了口红，穿上了丝袜高跟鞋。各位看官看楼主的ID就知道，楼主是很喜欢丝袜的，尤其对熟*女*丝*袜*系*列*有著难以割舍的爱好，可自从看到变装后马二姐的那一天起，楼主算是含泪把这难以割舍的爱好给切了，想想都有点后怕，说多都是泪，写两个关词给大家体会一下：血盆大口、裹著网袋的盐方火腿。为什么堂堂一条汉子会有这么大的转变呢？据路边社消息，她又找了个相好的。

花边新闻哪都有，相信跟楼主一样成年的看官也是见怪不怪了，而马二姐的问题在于，她有老公也有孩子，老公就在本小区，中午也经常参加马氏家族的聚餐，但是，他们并不住在一起。据说马二姐原本是准备离婚的，但是她女儿对她说，妈你何必要离婚呢？离婚你还要带那个人分半套房子，不划算。马二姐想了想很有道理。

那个人就是马二姐女儿的亲爹，此人略显矮胖，戴一副金丝眼镜，常年在小区里游手好闲，混迹于各家麻将档和游戏机室，人送外号软脚丫。形容这个人有句话再贴切不过了：烂泥扶不上墙。楼主最佩服他还有马氏一家的就是，从没见过他们有任何长期稳定的工作，但却长期稳定地活跃在本小区的麻坛上，而且烟酒吃喝一样不落，要知道小金刚可是到了月中只吃得起咸菜稀饭了。这可能就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吧。
　　
邻居里有人不知是出于畏惧还是讨好的目的，曾经把软脚丫介绍到本小区附近的一家网吧去当保安，说好月薪2400，每晚8点到第二天早晨6点，包一顿宵夜。这其实是个很轻松的活，有过在网吧包夜经历的看官应该知道，很多网吧到后半夜基本就没什么人了，保安把座椅收拾一下，帮忙扫扫地，吃完宵夜想睡觉就睡觉，不想睡觉也可以提前下班。这份工作对于软脚丫这种生活状态的人来说，可算是打著灯笼都未必找得到。然而软脚丫，不愧是软脚丫。

刚开始的一个月，软脚丫确实每晚去上班，然而很快的，软脚丫惊喜地发现网吧隔壁有一家游戏机室，更惊喜的还有，游戏机室的隔壁有一家桑拿。配套设施太齐全了，太惊喜，太激动了有木有？还没完，很快他又发现坐在桑拿收银台的那个女人很漂亮，也很谈得来。所谓人生40年一遇的大运，夹著事业运（网吧保安）、财富运（游戏机房，他这个年纪当然不是进去摇拳皇的）、桃花运（桑拿收银台很谈得来的美女），就这么挡也挡不住的迎头砸下来了，软脚丫激动地流下了眼泪。
　　
于是他每天晚上的时间安排就改成了，按时穿著保安制服去游戏机房上班，到美女接班的点就去隔壁聊天，宵夜时间去网吧吃宵夜，下班。据说游戏机房和桑拿一度很疑惑什么时候多请了一个保安，发工资还看不到人，差点以为闹鬼了。然而软脚丫没想到，网吧是有熟人的，人家美女也是有老公的，而且还没有分居。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软脚丫拎了一袋鸭脖刚要进桑拿，突然走过来几个大汉说要领著他逛一逛，不由分说就逛进了街角的公共厕所。出来时软脚丫鼻青脸肿，身上只剩下一条内裤。第二天，网吧老板很遗憾的表示，这些天网吧电脑被人扣走了十几根内存条，事情很严重，你就不要来上班了。活了40几年，走了两个月大运的软脚丫又再一次光荣下岗，回到了小区。
回到小区的软脚丫一连几天都没有准时到岳父岳母家就餐，直到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没穿保安制服的他还是在某麻将档被岳母大人撞个正著。当晚，马家餐厅，马大爷马大娘马二姐三堂会审，软脚丫老实交代，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好好上班，可网吧还是莫名其妙丢了东西，所有人都把责任推给他这个可怜又无辜的小保安，老板叫人揍了他，撵他滚蛋。这还了得？莫说马家的人你碰不得，就是马家的狗你要摸也得看看主人！
　　
随即马大爷传令，由马一哥传唤当初介绍软脚丫去网吧的熟人问话，熟人倒是来了，照例先挨个递烟，软脚丫也接了一支，不客气地点上。马大娘示意堂下威武，肃静，开始问话：XX，听说，你把我们家女婿给开了？还打了人？来人看了一眼软脚丫，早有准备，不慌不忙把详情慢慢地，详细地说了一遍，特别是说到软脚丫跟美女搭讪的情节，著重绘声绘色了一番，听得马二姐脸都绿了。来人最后特别声明，打架的事他没看见，否则肯定不会让脚丫吃亏。桑拿还开在那里，里面的人他也惹不起，马氏家族人多势众，可另择良辰吉日前往一战，出师必捷。
　　
马家也没什么要问的了，来人识趣的闪了。马二姐怒眉紧锁，什么也不说就拎起包走出了门，女儿紧随其后。马一哥翘起二郎腿，似笑非笑，软脚丫默默地从马大爷身旁摸走一盒金色的本市香烟，点燃一支深吸一口，低下头不说话。沉默之后一声炸雷：“你他妈个X，就知道你是这种德性滴东西！”马大爷把茶杯狠狠拍在了地上。

99年前后，本市房价开始悄悄的一路走高，再走高，本小区由于地处著名旅游景点周边，很快房价更是走到高得都看不见了。这时本小区的很多人家才惊喜地发现，一夜之间，他们的房产已增值数倍，有些甚至发觉自己已经迈入了百万级俱乐部，实现了祖宗几辈人翻身农奴把歌唱的伟大夙愿。那些年，楼主也曾力劝父母将本处房产卖掉，到当时还是本市南部郊县的某区换购多套住房扎根，可惜未被采纳，于是屌丝逆袭的机会伴随著楼主的眼泪已悄然逝去。
　　
此后一段时间，随著房地产市值的增加，本市涌现出大量的人民内部矛盾，大多发生与本小区类似的居民区当中，通常是父母、兄弟、姐妹、儿女等几代人为争一套房产闹得天翻地覆，各家庭成员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阴谋阳谋无所不用其极。当时本市电视台有一档热播节目，名曰《法X现场》，其本质就是你家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播出来让大家开心开心，节目结尾请律师出来说两句无关痛痒的话。这种节目在本小区社会群体中有著庞大而稳定的收视群体及收视率。楼主也随著父母在晚饭时间看过不少，楼主敢说，当中有些真实的故事，电影剧本都不敢那么写。
马氏家族的二老年事渐高，不能不考虑遗产分配问题，但是马大爷觉得只要他还坐镇就没问题，分配方案很简单：给孙子。马一哥很高兴，因为他有一个儿子，马二姐和马三姐不太高兴，因为她们生的是女儿。有一天中午聚餐的时候，马大爷多喝了两杯，直夸自己的孙子好，无论打篮球还是打架都有他年轻时候的影子，然后看了一眼桌边的孙女，又说自己小时候女孩子是不能上桌和男人一起吃饭的。马三姐的女儿当即把碗摔了，一个人站到楼道里抹眼泪。马大爷依旧欢声畅饮，马三姐放下筷子走了出来，娘俩间有了如下对话：
　　“你吃的好好的跑出来干什么屌四啊？”
　　“他屌那样说我，我吃的下啊？”
　　“吃不下也要吃，人家能吃你干么四不能吃啊？”
　　“老子就屌不吃，咽不下这口气。”
　　“不气不气，来，听妈话不气，听妈讲，做人看不起不要紧（原话），但是一定要有骨气。”
　　“嗯”
　　“有骨气就回去继续吃，吃给他看。”
　　
楼主至今没有搞懂，被骂出来再吃回去，算是哪门子的骨气？但这就是马三姐的逻辑。楼主曾不止一次目睹过马三姐运用这种逻辑将吵架对手绕的晕头转向，争取时间等待马二姐前来开大招。有点类似DOTA里把对手控住等打野玩家来GANK。楼主经过分析后发现，她的套路其实就是无视对方水平气势的高低，先将对手拉至与自己同一水平，再运用自己丰富的斗争经验去压倒对方。有一次楼主在度娘泡吧偶然看到过一句话的段子：你永远无法战胜一个纯XX……，才发现原来早有人比楼主总结的更深刻。

骨气可以解决回去吃饭的问题，却不能解决家庭内部矛盾。终于在一天中午的酒后，由于马大爷再次得意的老调重弹，冲突终于爆发了，不知马二姐和马三姐谁先回的第一句嘴，马老爷子亲自摔了5个啤酒瓶子到自家墙上，每隔3秒一声pa，节奏把握的相当准。然而贵族就是贵族，绝不把自家矛盾暴露在大众面前搭台唱戏，一桌人很快散光了，留下气的手发抖的马大爷和收拾残局的马大娘。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马家餐厅很冷清，马大爷遛弯散步一切照常，可马大娘却变得有些魔障了，具体表现为，老太太每天晚上关起自家防盗门，敞开内门，倚在门边探听著门外一举一动。
　　
这里要解释一下，楼主前面说过本小区各家大多是向外开的廉价铁皮门，随后几年由于拆门太费事，各家各户逐渐选择把铁皮门改内开，同时在外加装一道镂空的防盗门，镂空处蒙住一层防虫纱，防盗兼透气。可是时间一长，防虫纱早被灰尘染成了深黑色，不开灯的夜里，外门一关里门开没开都看不出来。你说楼道灯？由于小偷早早的偷光了一栋楼的公用灯泡，楼主记事起就没有楼道灯这一说。
　　
马老太就这么每天晚上躲在黑色的镂空防盗门后面贴墙而立，只要有人上楼、开门、亦或是说话突然大点声，必然伸耳来听。楼主有次上楼回家，远远就瞟见她如鬼魅一般凑到门边，忍不住叫了一声：马奶奶，是我。马大娘尴尬之余十分的惊讶，说XXX你能看见我啊，楼主说是呀我眼神好啊。楼主眼神还可以，但那天晚上看到她却并非眼神好，而是她家大门正对著临街的大窗户，明亮的霓虹灯光映过来，好大个影子。
　　
也有时候楼主晚上回家，黑暗里就著马家透出的灯光找钥匙，可只要钥匙的哗啦声一响，马家的灯，啪！就灭了。等楼主进家关上门，窗外啪！又打开了。幸好发明手机的人把屏幕做的会发光，又或者再穷咱也买得起手电筒。

今天楼主要扒的是前面提到过的一个人物，这个人的故事可能没有之前的那么多欢乐，因为这个故事就是生活本身，无需润色。所以是非曲直，留给各位看官自行评论。

　　五．老不死
　　楼主读书的时候看过一句话叫“老而不死是为贼”，字面上理解起来非常惊讶，老师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说好的尊老爱幼五千年优良传统呢？这句话其实是孔夫子用来说教老朋友的，原句按楼主的理解意思就是：小时候调皮捣蛋，长大了屁事不干。老了又划船不用桨，你咋不去死哩？楼主还真亲身见识过老而不死是什么意思。
　　酒伯伯去世以后，留下老太婆跟著媳妇孙女一起住，虽说也是一家三个人，可媳妇带著孙女基本不理她，一早上班上学就走了，还把自己房间的门锁起来。老太婆就这么一个人拄著拐杖，漫无目的地晃悠。周围很少有人跟她说话，甚至是打招呼，因为老太婆一口浓重的口音很难让人明白她在说什么，同时她的脾气也不太好，稍不注意就会撩起她的怒火，对著你挥舞拐杖骂骂咧咧。当然，也没人知道她在骂什么。有时候老太婆也会一个人坐在楼下晒一下午太阳，甚至一个人自言自语著骂骂咧咧，没人听得懂，也没人愿意听。
　　老太婆的第五个儿子就住在楼上，也不是生人，就是楼主前面提到过的女侠小金刚的男人。这是楼主到最后才知道的，因为他们家也从没一个人给机会让楼主知道，即便是小金刚的女儿从老太婆面前走过，也跟路人无异。
　　为什么老太婆这么不招人喜欢呢？据路边社资深编辑透露：老太婆年轻时是个脾气很要强的人，那时候家里穷，一家八口人住一间屋子，晚上全睡在一张床上，只有一床被子和褥子。有一天闹了家庭矛盾，起床后老太婆气不过，把晚上用过的马桶全都倒在了床上。于是一家八口白天洗被子，晚上和衣挤在一起。
　　在那个出门做点小生意尚属违法的特殊年代，有一家人实在过不下去了，女人等天黑之后悄悄包一点馄饨（胡建人叫扁食，本市文化标识之一），挑担子到街边去卖。周边都是家门口邻居，了解这家情况的人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包括街道的领导干部。可老太婆当时是积极分子，对卖馄饨的女人见一次，抓一次，举报一次，好说歹说都不行，一度逼的人家把日子过到绝境，甚至在做小生意合法之后，她还硬拉著人家去居委会举报过一次，搞得街道领导很是哭笑不得。这位卖馄饨的婆婆楼主小时候还见过，她发誓此生到死也不再看这老太婆一眼，走路都绕著走。
　　每到过年的时候，酒伯伯的老婆就背著大包，领著女儿回乡下过年去了，留下老太婆一个人，无人管，也无人问。据说有时三儿子会送一锅热菜来给老太婆，看著她吃完再把锅端走。老太婆也抽烟，三块钱一包，一包就是一天。
老太婆就这么过了很多年，她的孙女已经长大，交了个男朋友准备结婚，决定带回家来看看。未来女婿上门，很多邻居都出来看热闹，围观群众为孤儿寡母终于熬出头也感到高兴，七嘴八舌的说些喜庆的话。小伙子见老太婆一个人坐在楼下，就拎了两袋礼品，上前去叫了一声奶奶，这一叫，坏事了。老太婆听到“奶奶”两个字，如同听见了等待已久的信号，一把从板凳上跃起，扯住小伙子的裆部就不放手了，使出浑身力气用苍老的声音叫骂：小X养的，你想嫁人啊？还早呢！凭你就想来把我家姑娘要走啊，看我把你XX撕了。周围的人全给惊呆了。
　　小伙被吓得懵住了，本能地向后退步，也把抓住他裆部不放的老太婆拽到了地上，酒伯伯的老婆赶紧一把上去把老太婆抱住，让她撒手，围观群众也围上去你一言我一语，没人敢伸手，老太婆已经快90了，外人上去拉出个来个好歹，那可不是好玩的。最后在几个年纪也不小的老太太的帮助下，酒伯伯的老婆总算扒开了老太婆的手。围观群众众口一词，招呼小伙子赶紧走。于是新上门的未来女婿捂著裆部，在奶奶的亲孙女的带领下，头也不回的跑了。
　　老太婆找回了拐杖，又坐回凳子上一言不发，酒伯伯的老婆收拾收拾锁了门，也走了。围观群众开始陆续有人站出来数落老太婆，你一句：年纪大咯，做上人个能介样子啊？她一句：你个老太不能在家酱紫作哦，作孽还晓得啊？
　　久不在人前发言的马大娘也站了出来，人群里的她显得最义正言辞：你个老太婆怎么能介个样子哩？人家又不是空手来找你滴，还喊你一声奶奶，你抓个人家小伙子不放，个是要作死啊？要死你也不能祸害家里人哎！
　　此情此景，楼主想起了鲁迅先生的《药》那篇文章里，坐在茶馆角落，听说夏家孩子在牢里被打后”忽然高兴起来”的那个驼背。楼主也很想同情老太婆，可是，不敢。
　　这件事过去没几天，一个下午，酒伯伯家突然又爆发出激烈的叫骂声，这次是一个年轻的女声：你就这样对待我奶（本市方言读lai）啊？我奶哪拐得罪你啊？你个屌X农村女人！你他妈个X凭什么住在这个房子里头啊？这个房子原来是我叔叔的，现在就应该是我奶的，老子蛮就打110说你虐待我奶，你啊信啊？你他妈个X蛮带老子滚，老子刷死你你阿信啊？
　　楼主正在诧异，原来还有人为老太婆吵架，是谁呢？叫骂回答了楼主的疑问。同样不是外人，小金刚的女儿。她骂起人来虽说气势凌人，但水平实在是低于本小区的平均水准，因为颠过来倒过去骂的就这几句话，最后又以一记“啪”的耳光做了收尾。
　　“你阿信啊”四个字是楼主在本小区的成长环境中经常听到的一个短语，其主要使用句式包括：我蛮打你你阿信啊？我蛮喊XX打你你阿信啊？我蛮去XX你阿信啊？等等等等。楼主见过许多上述句式的使用场景，甚至亲历过一些，很负责任的告诉各位看官，信的人不多。相信小金刚的女儿也会同意楼主的说法，因为就在去年，楼主亲眼看见她在熟练使用排比句“你阿信啊”之后，被对方一拳打在脸上，触地得分。
那一架骂完，老太婆显出了少有的高兴与激动，握著这亲孙女的手，久久不忍放下，眼角干瘪褶皱的皮肤，也被老泪打湿。然而很显然，她并不了解这一个亲孙女。
　　小金刚的女儿也有很多亮点，比如生存能力，她妈坐在家啃馒头她却下楼打个电话就有摩托车载去KFC啃鸡腿，她爹踹她出家门半个多月她却能换一身新衣服在外逛街。再比如无所畏惧，对挡住她骑车的熊孩子上去就是一巴掌，却看不见孩子他妈就站在旁边。抓著板砖对夜深无人的广告灯箱又踢又砸，却对头顶上闪著红灯的摄像头浑然不顾。她没有选择像母亲一样躲进四方城，靠牌桌上无常的嬉笑怒骂与输赢来麻痹沉重的生活，也没有选择用沉默与懦弱的态度来承受应该与不应该的一切。但是，她完完整整地继承了父亲的愚昧与暴戾。除此之外，她的身上也完完全全没有关于所谓“孝顺”这两个字的任何想法。
　　她的目的其实很明显，因为她骂的更明显。
又一天过去，亲孙女没有再来过，老太婆又孤独地坐回到楼下的小角落里，如同堆在那里的陈年杂物一样，日复一日，无人过问。生命，已然这样。
　　恐怖的事情发生了，一天凌晨，楼里一户做早点生意的人家天没亮就收拾东西准备出摊，刚走到楼下，只见漆黑一片的过道里有一丛白花花的东西伏在地面上不断地起伏跳动。鬼！这个字眼在这万籁俱静的黑暗里足以拔起人身上的每一根汗毛！准备出摊的人吓得赶紧关门进家。等到天色亮了一点，出摊的人壮著胆子走下楼，才发现那是老太婆跪在那里，朝著小区大门的方向不住地磕头。左邻右里炸开了锅，这是要出妖怪了。
由于媳妇与孙女锁起门来不再回家，老太婆的三儿子站出来做主，把老太婆锁进了她自己住的小房间里，不给出门。本市早就号称全国的“火炉“之一，市民普遍认为本市夏天一般能够持续到9月份甚至10月份，后来据砖家指正，本市其实不能算是火炉。算与不算都好，一度逼近38℃甚至40℃的气温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这样的季节，密不透风的房间里，与老太婆相伴的只有一台黑白电视机，一台旧电风扇。三儿子每天送三顿饭来，隔著老太婆房间窗口的防盗栏递进去，等老太婆吃完了再把锅端走。有时候是楼下5块钱一碗的面条，有时候是10块钱一份的砂锅。楼主去尝过一次，没有去过第二次。
　　很快，关在屋里的老太婆又开始不安生。白天，她用拐杖敲打著窗户的防盗栏叫骂，三儿子赶来，抽走了拐杖。深夜里，她用不知从哪里摸来的锯条使劲锯著窗户的防盗栏，三儿子赶来，抢走了锯条，骂了她几句。老太婆就这么顽强地挺过了夏天，挺过了秋天。
　　这年的大年初二，三儿子来送饭，没看到老太婆，打开家门，老太婆跌坐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身边是打开了的热水瓶，和早已凉透了的半杯水。
　　媳妇回来了，把房子里外简单装修了一遍，一个人住，但小房间的门窗却一直锁著。邻里有打通宵麻将的人传说，夜里走过他们家的小房间，偶尔能听见敲打窗户的声音。
93年前后，受经济大潮影响，本市陆续有大批以生产低技术、低成本、低利润民生用品为主的中小型企业接连倒闭，例如火柴厂、玻璃厂、灯泡厂，肥皂厂等等，作为第一批前浪炮灰，被光荣地拍死在沙滩上。企业倒闭了，失去工作的不单是普通职工，有的领导干部也同样走下了岗位，来到本小区和基层人民群众生活在一起。然而走下领导岗位的干部与走上长城工地的群众还会有不同吗？楼主的回答是肯定的。

　　六、两位厂长
　　家门口邻居拉家常的时候曾有人问楼主妈楼主大学毕业后找了份什么好工作？楼主妈一咬牙一跺脚，说楼主是工地上管搬砖的工头。楼主当时就激动地泪流满面，在围观群众赞叹的目光中踩上自行车上班去了。后来家门口的发小就不断有人发短信给楼主：你看我这么聪明阿能干工头啊？让我也去试试赖。
　　要楼主说本小区的聪明人多不多？多，挨摆超多！但是这么多聪明人都能当个好工头吗？难！楼主以两年来搬砖不忘溜须拍马的经验告诉你，做一个连吹两瓶老村长还能跟你吹毕姥爷的工头更难，如果再做一个懂经营懂管理的工头，那可真是难上加难。然而楼主觉得其实能做到难上加难的人也不是没有的，比如小区里的金厂长和高厂长。
　　作为第一批走下领导岗位的厂长，金厂长为人其实蛮低调的，他的原单位是极富有时代特色老字号国企：街道企业，鼎盛时期曾有过几十号人，十几台设备，他们的主要业务是为当年相当强势的某本市品牌家用电器打印外包装和说明书，业务最好的那年，甚至还租了一辆拉达牌（前苏联品牌）小汽车，雇了一个司机。金厂长刚走上领导岗位那一年，正是企业风生水起的时候，平房时代的老邻居大多记得金厂长坐著拉达回家吃午饭的场景，用老邻居的话讲，皮鞋光亮的连苍蝇都歇不住。当年的金厂长也曾敏锐的预感到，市场正在往不好的方向转变，于是他果断出差前往了全国多个旅游城市，寻找拯救企业的办法。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好光景总是容易如翻书一样被翻过。
　　岁数大了的金厂长看开了许多，不再为已没人记得的企业伤感叹息，没有了风光的拉达小车，也不见了唯唯诺诺的科员，然而生活总能够随著心态变得安静而惬意。
　　金厂长是有理由这么惬意的，他有一样本小区很多人没有或仍在努力争取的东西：养老金。每个风和日丽的早晨，金厂长都会从家搬出一张藤椅，用撕掉标签的咖啡玻璃罐泡满一杯茶水，戴著眼镜，捧著报纸，坐在巷口看著上学上班的人群走来走过。如果此时的他还有什么不满意，那一定是，老婆。
　　金厂长的老婆其实身子骨还不错，但却患有一种长期不能治愈的疾病：神经病。这三个字在全国各地的嬉笑怒骂和打情骂俏中使用频率都很高，也常出现在档次比较低的吵架撕逼场合，但用在这里，却是实实在在的。有一段时间，楼主早晨起床从不需要闹钟，每到四点半天微微亮的时候，楼下就会传来一阵清亮的嗓音：“一送里个红军~~介支个下了山~”，这时楼主就会准时起床撒尿，然后倒头睡最后1个小时的回笼觉。这就是金厂长老婆的日常之一。有时候她也比较照顾小区另一边的听众，边唱著还会离开家到小区另一边去游走一圈。
　　这个事实所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神经病”三个字逐渐成为邻里对金厂长老婆称呼的代名词，金厂长家也被代称为“神经病家”，金厂长本人则被称为“神经病男人”，每当有莽撞的人这么称呼他的时候，金厂长的眉头就会为之一皱。
这个事实所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神经病”三个字逐渐成为邻里对金厂长老婆称呼的代名词，金厂长家也被代称为“神经病家”，金厂长本人则被称为“神经病男人”，每当有莽撞的人这么称呼他的时候，金厂长的眉头就会为之一皱。
　　早晨的巷口是忙碌的，小区里有好几户人家在这里经营早点生意，神经病受这里忙碌的气氛所感染，也跟著忙碌起来。她挂上自家的军绿色水壶，用毛巾把头发包裹成《铁道游击队》的式样，套上条大花裤衩就出门了。卖油条的摊口前一站，我要吃油条，摊主连忙递上两根油条。卖豆腐脑的摊口一坐，我要吃豆腐脑，摊主赶紧捞起一份打包装好。神经病笑嘻嘻的拎著油条豆腐脑跑回巷子里，递给看报纸的金厂长一份，金厂长头也不抬，拿起照吃。
　　都是家门口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打开门做生意的人大多不愿意翻脸，有那工夫还不如多卖几份早点。可是也会有人进来向金厂长要钱，金厂长连眼皮都不抬：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她一直是这样，总不能你说多少我给多少吧？于是通常的结果就是20块给10块，10块给5块，5块就算了赶紧去买菜。这是金厂长多年面来对催货款的供货商练成的谈判技巧。
　　有时候神经病看到熟人在巷口抽烟，就会大踏步地跑跳过去，手一伸：“发烟！”熟人递给一支，“不行！给双的！”熟人再给一支。神经病又会跑跳回巷里，递给坐在藤椅上喝茶的金厂长一支。金厂长摸过手边的打火机点燃香烟，用右手的中指食指夹住，深吸一口，然后伸直了手臂与手指，将烟嘴挪开，再深深地吐出一股烟雾，云里雾里，有他当年坐在老板桌前的影子，虽然这仅仅是10元一包的本市烟。
“呆进不呆出”，是周围群众对“神经病”做出的忠恳评价。在对患病老婆的管理问题上，金厂长发挥了一个企业领导应有的管理水平，但凡大气的领导做事都有种放得开的觉悟，决策权把握在自己手中，细枝末节从不过问。于是神经病每天在家门口晃悠，干什么、说什么，金厂长一般不过问，一天三顿按时回家吃饭，晚上回来睡觉就行。当然，应急预案也是少不了的，比如本小区有户人家娶媳妇，婚车开到，新郎抱著新娘一步一步爬著楼梯上楼了。按照本小区习俗，部分群众纷纷搬来凳子到楼道里设卡拦截。新郎的亲友团很明显准备充分，靠著糖果香烟和塞著体育彩票的100万红包打通了一道道关卡。喜事嘛，也是可以理解的，平时人家还不来呢。然而楼爬到一半，所有人都停住了，神经病早就横著躺在了台阶上，给糖？收著！给烟？两支太抠门，给我来一条！亲友团想了想，圣诞老人是外国人，从骨头架子起就比中国人胖，自己打肿脸也充不像。于是局面就僵持住了，所有人劝说都不行，可怜的新郎抱著新娘两条腿已经开始打颤。
　　当群众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时，领导就该出面了。亲友团派出代表，揣著两包烟火速找到了金厂长，金厂长很痛快，来到现场，板起脸对老婆说：宝宝回家吃饭了，你还在这里闹什么？快回家做饭！话一说完，神经病立刻蹦了起来，我要回家做饭给宝宝吃！问题解决了。
　　宝宝是金厂长的独生女，多年来仍是单身，原因不说你也懂了。神经病不怎么疯的时候，也和会普通大妈一样，端张板凳坐在楼下择菜，时常也对周围的人说：你们有空也帮我们家女儿介绍个对象撒，记得要介绍个条件好的，家里少了两套房的不行，我们家男人是厂长，要门当户对！听到的人只是呵呵。除了懒得搭理，难免也有点心酸。
　　神经病疯的更厉害的时候，除了凌晨演唱曲目变为《地道战》外，另一项让人无语的日常也随之开始：随地大小便。一般可以说，除了自家厕所都是她觉得方便的地方。有次楼主蹬车回家，听见车棚里有哗哗的水声，还以为是谁家里自来水忘关了，直到白花花的大屁股从车棚边上冒出来，提上裤子跑开，楼主才默默地抬起头45°仰望天空，往眼睛里滋了两瓶闪亮滴眼液。
　　气味倒是其次，反正就算没有神经病，本小区犄角旭旯处的气味也好不到哪里去。但这可苦了周边出摊做生意的人家。由于出摊的家什众多，不可都搬回家，桌椅板凳锅碗瓢盆也就随便找个不碍事的地方堆著，然而越是这种有遮掩的地方神经病越是觉得更方便。早上把桌椅一搬开，有时候是一股尿骚味儿，有时候是一坨地雷，这还怎么招呼客人？这还怎么保证营业额？
　　于是众摊贩推举出代表找到金厂长，提出这样下去怎么得了？金厂长抖了抖烟灰说，她这个病也不是一两天了，家里条件不好，自己身体不好，老婆没有医保，你们看怎么办才好？
　　对于这种常见的死命题，本小区群众一般采用的应对措施是双方家庭的女同志先展开骂架，一但骂架进入撕逼阶段后，有大概率触发双方家庭男同胞PK，继而升级为以双方家庭为单位的男女PK团战。PK通常会在社区派出所民警赶到前后结束，胜方与负方均会倒地称伤，严厉要对方赔偿误工营养医疗财务精神损失费，高血压心脏病患者先+1分。随后冲突进入旷日持久的“和稀泥”调解阶段。社区派出所有专门驻点负责“和稀泥”事宜的所谓人民调解员，待到双方在调解室再次撕逼至精疲力竭的时候适时提出各打五十大板的方案，双方接受，事情结束。
　　在这里楼主不禁要感慨一下所谓的人民调解员，想必也是深谙本小区各种撕逼骂仗胜败之道的不出世高手，接待过奇葩无数，长期在唾沫与烟头齐飞的环境下辛苦工作。不是调侃他们，如果没有他们的话，楼主敢说糟心的事情肯定比现在多了去了。
楼主的工头说过，他最喜欢和生意人打交道，因为生意人在处理任何事的时候都更懂得WIN-WIN，不装逼就是双赢。的确，在本小区绝大部分的冲突中，各有退让远比撕逼打架和稀泥更有利可图，可惜懂的人不多，但金厂长是懂的。很快金厂长和摊贩代表就达成了共识，双方共同友好协商后决定，按以下条款履行协议：
　　1、金厂长自愿将自家后院及门前部分区域提供给摊贩用于存放器物，并保证其安全、卫生。
　　2、金厂长立即将老婆送医，并保证不再针对路边桌椅板凳有滋水枪、埋地雷的情况发生。
　　3、由摊贩联盟每月向金厂长支付300元物资管理费。
　　协议在友好的气氛下握手生效，双方交换了各自兜里的香烟。愿厂长夫人早日康复，友谊长存。
放得开、收得拢、拿得起、放得下，这是金厂长多年来在领导干部岗位上总结得到的经验。在本小区这个生活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比较认真的环境里，金厂长过著不太认真的退休生活，至少在那个措手不及的麻烦出现之前，他过得很低调，很惬意，但这是我们的后话了。
　　如同学生时代总有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对吊儿郎当的楼主嗤之以鼻一样，楼主认为的本小区另一号聪明人物此刻正在对金厂长通过谈判取得的各项成果不屑一顾，并公然在本小区路边社与国粹信息交流平台发布社论，抨击金厂长就是个草包，早年就有贪污公款嫌疑，并指责其就是当年搞垮街道企业的罪魁祸首。社论下附加小幅评论，对金厂长女儿的婚姻状况深表关心与同情。
　　楼主曾在工地组织的搬砖效率培训中听另一位工头扯过，懂的经营管理的领导是人才，而懂得运用政治手腕的领导是将才！高厂长，无疑是一位将才。
　　高厂长的出身与金厂长十分类似，同样来自于本市某街道企业，但他走下领导岗位的时间却比金厂长要略早，据说是在复杂的内部斗争中被对手揪住了把柄，不得不提前退休，传说这个把柄还带点颜色。退休后的高厂长并没有像金厂长一样选择了安静与惬意的生活方式，借用早年流行的帝都情景喜剧《闲人马大姐》的开场歌词来概括：~提前退休~，心不下岗~啊昂~，人生再搏几回。
　　受本小区的地利、人和条件限制，除了四方城之外，实在没有多少能让高厂长搏几回的地方。然而领导就是领导，眼光独到，心不下岗的高厂长发现了本小区那块几乎被人遗忘的无水蛋糕：物业管理。
　　这里楼主要说一下咱们老小区的物业，如果各位有住在像楼主租房的这个小区，有保安有保洁，有水榭花园还有固定停车位的，肯定对物业管理费不会陌生。然而对本小区居民来说，从来就没有住自家的房子里还要给别人交钱这种概念。撇开它不说，我们来谈谈跟物业费境遇相当的垃圾费，有段时间本小区来了一对邻近省份的农村夫妻，两个人每天4点就起床扫马路，每栋楼里的每户人家晚上都把垃圾袋放在自家门口，夫妻俩挨个爬6层楼逐个收走，还帮你把门口楼道收拾一下，每家每月收10元。这点钱楼主说是良心价想必大家也没多少意见吧？
　　但就是这点钱，每到月底，夫妻俩晚饭后挨家挨户敲门收的时候，有人家压根连门都不开，更有甚者明明窗户还亮著灯，一敲门说收垃圾费的，啪~！全灭！其灭灯的果断程度堪比本市某著名光头主持人主持的著名相亲节目。
　　更可气的是第二天早上，他们家的垃圾袋照样放在门口。收还是不收呢？不收的话，第二天就会有两个，第三天就会有四个，第四天就有人反映到居委会，罚掉这对起早贪黑的可怜夫妻几十块。
　　早些年楼主听说垃圾处理费并入自来水费收取了，虽然网上很多人说不合理，但楼主窃以为制定这条政策的人实在英明，绝对在基层工作过。
　　基于上述情况，楼主见过的大多数本市老小区都没有物业公司，更没有物业公司胆敢入驻，有些是居委会或居民自发组织代为勉强管理，但更多的是大门洞开，卖菜修伞收废品和不知道干什么的整天随意进出，来去自如。
　　但本小区当时还真有一家物业公司，虽然基本处在学雷锋做好事的义务劳动状态，但起码还是有的。上楼收垃圾的夫妻俩干脆也不上楼了，直接在楼下摆个大垃圾桶，每天定点清运一次，起码路还是有人扫的。
找到无水蛋糕的高厂长并不急于显示自己的意图，而是首先放下领导的架子，与人民群众走到一起，发展了一项业余爱好，广场舞。是的，你没有看错，其实广场舞并不是这几年才有的新鲜玩意儿，早年本小区的小广场上就有老太太蹦跶了，当时叫健身舞，此外还有大秧歌，小花鼓，气功舞剑等多个项目，时常是广场边架著长方体收录机，插著盗版民俗歌曲磁带一唱就是一上午。
　　有次众屌丝为庆祝工头没有拖欠工资决定集体去KTV唱歌，楼主蹦上台用标准的闽南语深情演唱了一首《爱拼才会赢》，当场把一位胡建屌丝感动的泪如泉涌，以为他乡遇知音，抱著楼主吹下了一瓶二锅头，最终躺下装起了牺牲。那一晚他说了许多，但楼主一句没听懂。楼主没有告诉他，由于多年来被迫听著小区广场的破收录机不断地重播这首歌，楼主早就对每个发音都烂熟于心，乃至现在搬砖还时常不自觉的哼上两段。
　　高厂长作为夕阳红健身歌舞团的教练，每天跟著老太太们从早跳到晚，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老太太是本小区里人数比较众多的一个群体，她们除了买菜做饭看家带孩子外，同时也是国粹平台与路边社的信息发布者交流志愿者，除此之外，跳跳舞。她们还能干点别的吗？高厂长给了我们肯定的答复。
　　有一晚楼主爹妈仍在四方城内酣战，楼主一个人在家做作业，夕阳红健身歌舞团的老太太敲开了楼主家的门，在得知家长不在后一把揪住楼主，拿出一张四四方方的红色小纸条，那是楼主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选票”这种东西。
　　“跟你爸妈说，明天晚上8点务必准时到居委会投票选业主委员会主席，一定要选高厂长，高厂长原来是XX厂的领导，有水平，是我们小区的自己人。绝对不要选那个XX，XX是个外地人，不会为我们著想。记住么得？”楼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刚把门关上，老太太又来把门敲开“跟你妈说，填高厂长一票出门领一袋盐。”
　　第二天一晚，楼主妈就从居委会领回了这袋盐。高厂长高票当选本小区业主委员会主席。跟本栋楼的楼长一样，楼主从来就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亦或是出了什么样的事情才能在哪家麻将档找他们？这些问题直到楼主租房住到现在的小区之后才弄明白。
　　可是楼主当年就明白了：我是高厂长，我为自己带盐。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减肥不要紧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当年还没有这句话，但楼主觉得真理是永恒的。一天中午，指甲盖同学正在学校厕所的长条式坑位上蹲坑，突然几名把校服拉高蒙住头脸的小伙伴冲了进来，趁著指甲盖的小眯眼还没撑开，一人一脚直接把他踹下了坑。可怜的指甲盖同学前一秒还在惬意地横跨长江两岸，下一秒就卡在了坑槽里，身下是他自己的……不恶心大家了。楼主和多位同学当时正在另一边嘘嘘，目睹了整个过程，顿感世间自有公道，付出总有回报。可怜的指甲盖同学光著屁股伏在厕所地上哭了半节课，直到被扫厕所的阿姨发现报告给班主任。

楼主妈说的没错，在本小区围观也是会中枪的。当天晚上，牛大妈就拉著指甲盖来楼主家敲门了，门开了完全无视站在一旁的楼主妈，直接指著楼主问：“XXX是不是你把我们家XX推下粪坑的？楼主赶紧一边摇头一边辩解：我没有啊，你问你儿子是不是我。指甲盖哭的梨花带雨，还在抽泣，没有回应楼主。“那你说是谁推他下去的？”“没看见我怎么说？真的没看见。”楼主对答如流。这时指甲盖突然不抽泣了，用嘶哑的嗓音对楼主喊道：你撒谎你还跟他们去打游戏机的。这里楼主要说一下，指甲盖同学对楼主喊这句话的时候动作比较特别，他是一边跺脚一边喊出来的，节奏非常像RAP：OH~YE~你（跺脚）撒谎~你（跺脚）还跟~跟他们（跺脚）~去打游戏机（跺脚）~去打游戏机，YO~YO。于是楼主用无奈又草你祖宗十八代的目光凝望著他，牛大妈当然没这么快放过楼主，最后一道问题：“都是家门口，你为什么不上去扶他？”同样的目光楼主再一次看向了牛大妈，机智的火花在楼主脑门里闪耀著：“他当时身子和脸都下去了，我哪知道是他啊。”牛大妈的黑脸变成了大长脸，楼主妈大致了解了事情经过后主动上前对牛大妈表示安慰与问候，并特别指出用上海药皂洗澡更有效，谁洗谁知道。送走牛大妈母子，楼主妈还对楼主的早点专款是否存在挪用问题作出了重要指示，以下省略一百字。

不会教数学的体育老师不是好福尔摩斯，班主任心里有数是哪几个干的，但苦于没有目击同学出来作证，也不敢用强，毕竟一边是家长，另一边是好几个家长，最终以班费赔付指甲盖一套新衣服外加赔礼道歉告终。
这件事以后指甲盖和他妈看到楼主就不怎么搭理了，爱理不理，都特么成学弟了还拽个屁。但是指甲盖同学的爷爷每天早上看到楼主却还是和和气气的。这位老人家很特别，他个头不高，面目和善，看得出年轻时候是个很俊的小杆子（小伙子）。他的腿脚不太灵便，但每天都坚持拄著拐杖沿著这栋楼小碎步走两圈，迈起步来的目光特别坚毅。那段时间楼主正在自学自行车驾驶，每天早晚都会蹬著我妈的自行车下楼晃悠几圈，时不时摔几跤，经常和老爷子碰面，老爷子总是停下来笑著等我蹬车经过，楼主摔跤了，他扶肯定扶不动，偶尔帮楼主掸掸身上的灰。总之是个很不错的老爷子。后来楼主妈经国粹信息交流平台了解到，老爷子年轻时是本市的国军军官，最后关头没有去台湾，家里的老太婆虽不识字，却也是出身殷实人家，非我等市井草根可比。

楼主的一些外地朋友曾经向楼主表示，自从本市发生过闻名全国的XX案之后，马路上的老头老太太就碰不起了，走路都躲八丈远。楼主很明确的告诉他，本市没发生XX案的时候，老头老太太你也是碰不起的。基于同样的理由，楼主爹制止了楼主的自学成才，你歪歪扭扭的骑车，万一碰到人家老爷子，我们一家就算歇的了。于是楼主早晚就消停了，老爷子却不知道从哪听说这个事情，主动找到楼主爹，表示愿意写下字据，如果被楼主骑车撞到不要任何赔偿，别断了孩子的玩性就好。

前不久楼主看到网上有新闻说，某地一个老头因认为公交司机靠站不就著他，差点把珍藏多年的手榴弹摔在车上，新闻下方评论一片，楼主不禁呵呵，你这要是来本小区，顶多算是个中上级别选手吧。但同时楼主也想起，真的很多年，很多年，再没见到过像指甲盖爷爷这样的老爷子，不然我们的社会一定可以和谐更多。
当然，谁年轻不犯点错误，光凭上学时候打小报告、装逼和掉过茅坑是不够称之为奇葩的，指甲盖同学真正崭露头角是在日常生活当中。楼主小区每到饭点就有一个普遍现象，就是家里做好了饭，孩子跑腿去招呼牌桌上的家长回家吃饭，通常做饭的都是妈妈，孩子去喊的都是爸爸，这其实是个习惯问题，男主外女主内，到饭点女人不做饭谁做？一日三餐解决好，只要不学小金刚，打打牌也无所谓。可这事到了牛大妈家就不一样了，通常是牛大妈坐在牌桌上，指甲盖他爹在家把饭菜做得，原因很简单，首先指甲盖他爹的职业是厨师，第二，牛大妈的内退工资比他高得高得高得高，请注意楼主用了几个高。

通常小孩叫家长回家吃饭都不会走进麻将档，站在楼下叫一声爸就完了，只要不是耳背都能听出自己孩子的声音。指甲盖的叫法就比较特别了，特别到把凡是在场的爹妈都叫震惊了，具体是这样的：“牛XX（牛大妈全名），你他妈个X（身体某部）的阿能死来家吃饭啦？阿死在牌桌上啦？”据说麻将档里原先乱哄哄的，指甲盖喊了一遍他妈没听见，于是又喊了几遍，麻将档里安静了。有人以为听错了，可牛大妈却收起筹码，掐灭烟头，拎起小手包说回家吃饭了。楼主不怀好意地把头伸出窗外，想看看指甲盖怎么被他妈扇，但却什么也没有发生，指甲盖欢乐地领著她妈回爷爷家吃饭了。母慈子孝，夫复何求？楼主服了。
指甲爹是一个话不多的人，不是因为他沉默内向，而是轮到他说话的机会不多，牛大妈是这个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而指甲爹时常待业在家，酒是不敢喝的，烟是老婆抽的，内事外事房事全是老婆说了算的，还好论家庭地位他仅排在儿子后面。对了，牛大妈在楼下吹牛的时候经常喜欢拿自家男人说事，对他主要有以下三种专用称呼：我家那个怂，我家那个d（身体某部），我家那个b（女性身体某部）。围观群众也喜闻乐见，大多表示呵呵，这样对指甲盖叫他妈吃饭的方法也就没有疑问了，到底是亲儿子。

指甲盖同学读到初中就不上学了，据牛大妈说是她给儿子找好了门路，离开家学几年徒，直接进事业单位端铁饭碗去了，还读什么破书浪费时间，自此小区里少了指甲盖同学的身影。一晃多少年过去，当楼主揣著大学毕业证还在上蹿下跳跪求招聘单位收留的时候，指甲盖同学回来了，带著老婆开著车，叼著中华哼著歌，那几天牛大妈再一次达到了“牛”这一传说的巅峰，逢人便说的主要台词如下：看我儿子开车回来咯，有出息赖，是哎，在XXX工作，XXX嘛挤公交丢人唉，干脆买了个车。XXX是我市某文化单位，事业单位编制，同时这辆车也是本栋楼除出租车外的第一辆四轮私家车，奥拓。一时间这条新闻在本小区引起了轰动，居委会主管领导亲自来到现场参观了新车，并现场听取了牛大妈母子的工作汇报，立即对奥拓车的停车工作作出重要批示：自行车必须按规定摆放，给奥拓空出合理空间，坚决预防自行车把奥拓碰伤碰花。

当晚，楼主妈看到楼主依旧坐在电脑前刷WOW副本不亦乐乎的时候，立即开始数落起楼主，你怎么还找不到工作啊？你看人家书读的还没你多啊@#￥%……，楼主早已对这种场面处变不惊，处理得当，拿起手机拎起包，假装接个电话抓起车钥匙就出门了。好吧，就算再有理，争起来了那也还是自己妈，何必让外人看笑话。好不容易，楼主将跟随我多年的捷安特二轮跑车从挤在一起的车堆里搬了出来，大脚加速起步。月光下的奥拓停在自行车棚里，非常的高冷，看它小巧玲珑的身段，楼主不禁赞叹，车如其主！

因为楼主只是转述发生在身边的事，跟你们一样，都是观众，在小市民的悲喜剧里，剧情逆转往往是很突然的。据与国粹信息交流平台有密切合作关系的路边社报道：一、指甲盖虽然确实在XXX上班，但极有可能只是个保安。二、某天夜里，牛大妈家室内发生了剧烈的争吵，争吵原因不得而知，但楼下一家人听到了清晰的跺脚伴随著嘶喊：“妈你怎么还不跟这个废物离婚？你他妈带老子死滚。”

刚开始楼主对这条路边社消息关注不够，因为在本小区吵架乃至打架实在不算什么新闻，如果开个帖直播吵架打架的话，楼主保证一个星期7更每更一个花样不带重复的。但很快楼主就亲眼目击了一次，就在楼主蹬著二轮超跑找地方泊车的时候，指甲盖满脸通红气呼呼的从楼上走了下来，后面紧跟著他老婆，牛大妈领著指甲爹也追了出来，强行扭住指甲盖，愤怒地想要表达什么，但看了看周围还是把一口气咽了下去，只小声滴咕著，滴咕滴咕指甲盖突然爆发了，声嘶力竭指著他爹喊道：“我就说你是个废物，你他妈个X一分X钱拿不回来，就靠我妈养活。”紧接著后面是一段熟悉的RAP：YO~YO，你他妈个X（跺脚）没本事赚钱（跺脚）老子要买房子（跺脚）你他妈说没钱（跺脚），没钱（跺脚）你（跺脚）带（跺脚）老子（跺脚）滚，oh~ye

楼主曾问过自己爹，如果我要这么跟你说话你会怎么办？楼主爹毫不犹豫地说，一巴掌刷死你。其实楼主爹大半辈子也是起起落落，种过田当过工人，当过小领导，最后还是下岗了，没赚到什么钱，也没做成什么事，但是他把楼主养大了，楼主是绝对不敢这么跟他发脾气的，绝不是因为怕他一巴掌刷死我，而是怕两个字：作孽。

从牛大妈家的一家三代，可以看到一个本市典型的新移民家庭的轮廓，第一代历尽艰辛，经历特殊年代的风风雨雨扎下了根，又出于某种运气或者原因，吸收了一个经济条件较好的家庭成员，最后老一辈逝去，孩子长大，家庭在延续。正如楼主那位神棍朋友所说的：“所谓命运，即是上一代的命决定了你的运，而你的运又影响著下一代的命。”

如果格调再高一点，你还觉得自家还有点比金钱更重要的东西要传达给下一代，比如说价值观：是诗书传家还是武略传家？是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还是不为民做主回家卖红薯？支持皇马还是支持巴萨？那样的话，找什么样的老婆，你最好要自己想清楚了。
不知道各位看官跟楼主一样每天挤公交地铁上下班的多不多，有没有对这样的交通方式感觉到轻松愉快？反正楼主有段时间感觉那是相当的不轻松和不愉快的，特别是公交车，挤不挤得上和有没有座位那都不是问题，坐公交车都有一站到底的觉悟，但头疼的是每天都能遇见几号那么无法理喻的主，他们的特点是道再窄挤不得，人再多蹭不得，车开得再晃悠碰不得等等等等，触犯其中任何一条，就是你对他人身的极大羞辱与伤害，于是他必定用夹杂本市市骂的言语对你致以最严重的抗议，“对不起”三个字只是一个让他继续发言数落你的信号，如果你胆敢回敬两句的话，那么在这狭小的车厢里撕逼大战就会一触即发，更有甚者闹上派出所的也并不罕见，而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把脚踩在你脚上，把瓜子壳吐到你身上，这在他们看来都是你应当沉默接受的。
这样的人可不只公交车上才有，在楼主这个集大成者的老小区里也是有的，其中更有出类拔萃者，进入更高的境界。什么样的境界才叫更高的境界？继续扒。
四、贫民窟贵族

前面我们提到过，本小区屡次达到牛传说巅峰的牛人牛大妈，在“楼长”选举中惜败于另一个强大的对手，本来论经济实力牛大妈绝对是领先的，但关注过美帝总统选举的朋友们都知道，选总统不光是看两个人烧钱和掐架，更重要的是候选人背后的运作团队，而我们的种子选手牛大妈输就输在她单打独斗，对手却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准确的说，是一个家族。本小区N大家族中最具战斗力的马氏家族闪亮登场，其主要成员包括：马大爷、马大娘、马一哥、马二姐和马三姐，以及正在成长中的下一代。请注意，马家只有哥和姐，是没有弟和妹的，叫错是要挨批评的。

马氏家族的传统是重武轻文，其三代家族成员取得过的最高学历是中专，但马大爷年轻时取得的一项资历却是旁人尚未企及的，他坐过牢。这项资历足以让他老人家在本小区龙蛇混杂的环境中受万众敬仰，不但收垃圾费物业费的人不敢上门，乃至干撬门砸窗勾当的宵小也不敢在门前晃悠。一但老爷子觉得哪哪不舒服，在小区里跟谁谁说话大嗓门了，很快在散布在本小区各处的家庭成员就会放下手中垒长城的重担，聚集到他周围，形成强大的战斗威慑力。在还没有手机，传呼机尚不流行的那个年代，效率可谓惊人。

通常一个团队为了巩固凝聚力都会经常聚会，比如楼主的工头，月中偶尔会丢几瓶老村长给楼主等搬砖的众屌丝一起加个餐。马氏家族也是一样，不过聚会的频次有点高，确切的说是每一天。每天中午马家一哥和二三姐都会带著第三代跟老头老太齐聚一堂，把酒言欢，兴致高的时候甚至可以持续两三个小时。
  事实证明，国情不同但人民群众的精神文化需求很相似，马大娘就有这种爱好，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楼主爹妈也喜欢关起门来评论路边社和国粹交流平台的新闻。可马大娘评论的方式有些特别，她从不关起门来评论，而是直接在围观群众中率性直言，比如牛大妈的儿子指甲盖就曾被她公开评论过，当时牛大妈走出门看了看，马大娘顿了顿，转移了话题。马大娘也关心过楼主找到工作没有？一个月工资拿多少？当听楼主说在工地上搬砖一个月拿1000多块的时候，马大娘立即大笑不止：那你他妈上个什么屌大学，有个屁用啊？周围群众跟著一起呵呵，楼主只能屏息凝神，发动轻功技能快速上楼回家。马大娘也喜欢现场访问新闻人物，比如她就曾在麻将档里截访了小金刚，询问她被打后身体的受伤情况，得到沉默的答复后当场发表评论：你个X女人没有血性，打死活该。偶尔马大娘的评论也会引起新闻人物的不满，每当这时，马二姐就会出现站到马大娘身旁：怎么？我家老太说的不对啊？

识相的，你笑一笑就过去了。不识相的，你过一过就别笑了。

楼主有个信佛很虔诚的朋友，每个周末都去我市郊区的XX寺做义工，楼主什么都不懂，但一直很佩服他，毕竟这个社会多一个愿意帮助别人的人总是好的。这位朋友常跟楼主说：因果循环，总有报应。楼主说报个毛啊？工头就给我们那点工资还常欠著，也没见他的Q5轮胎上扎个钉子。楼主朋友说：报应也应人势，或早或迟，但总会有的，分毫不差。

那个夏天，马大娘突然生了一场急病，病完人没什么大碍，照常遛弯做饭，但是一口的牙齿被拔光了。那段时间，比较清静。